予光坐在池边的俯星亭边,一如既往光彩照人。她就是白月,满池星空都为她失了色,重棠看得沉醉,一时间忘记跟上前去,傻乎乎地愣在亭外。
太棠唤他:“呆子,快来呀。”
予光转头看向他。
他巴巴的望着她,手足无措,原本倒背如流的见面语在脑海里有如筛豆子一般,筛了半天,失去耐心的全部兜了出去:“在下重棠,仰慕、仰慕予光殿下已久,此次能同行观星,不堪荣幸…”说罢烫伤似的,赶紧挪开目光,贴着太棠坐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是一口。当旁边传来予光带着笑意的声音“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弟弟”的时候,重棠立马想到,太棠那厮平时肯定拿他把柄给她说笑了。
“果然是个文邹邹的小公子,难怪深受姑瑶夫人喜欢。”他从予光的话里听出真诚的慕意,有些飘飘然。
“哈哈,姑瑶夫人喜欢乖的罢了,重棠念书成瘾,怪呆怪呆,我们三个里数他最听话。”太棠明夸暗褒。
重棠来不及反驳,予光打断了他,“来了,星君来了。”她的声音骤然变得又低又细。
随她的视线望去,他看到两位仙君并肩,正缓缓踱步而来。一高一矮,着相仿而对应的神官服,矮的那位神采奕奕,黑发如瀑,高的那位面戴鬼相之具,霜雪似的长发在星光中泛出银色。他所知这天上喜戴恶鬼面具的白发上神唯有步风,上古开天的战将,现坐镇北斗星宫。那么矮的这一位是南斗星君不错了。
初神们征战三界八荒,应劫的应劫,沉睡的沉睡,所剩无几。如今天下太平,天上祥和,在这万化池随便一走就能碰到一位,还真是巧合。重棠心说。
太棠来了劲,低声八起卦:“我听说,北斗上神同玄辛先帝曾是挚友,如今先帝的孙子都两百岁了,这神君还是单身一人,多少帝君的闺女都虎视眈眈,可他连人家的衣角都不碰一下。你说上神他是不是有龙阳……”
“不可能,你莫瞎说,”予光生怕冒犯了上神,捂住她嘴巴,“上神明明也不近男色,我看他乃初神君子,其德皎皎比日月,其行巍巍过重山,博爱万物,故而无欲无求,大境界也。”
话音刚落,重棠听见那边步风上神轻喊了一声“啊,蚊子”,掌起掌落间,一个小小的蚊子的残影坠到地上。
予光眼睛不眨,继续拍马屁,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绝杀,痛快、不拖泥带水,此真真是战神遗风,三界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
紧接着重棠又听见那步风上神对谷叶上仙说道:“谷叶,还好你去不了那法会,否则一去便是许多年,本君一个人在这紫微殿寂寞得慌,你就是差人天天做琼花玉豆小元糕给本君,本君也难以下咽。”
重棠琢磨着这话就算是刻在夜明珠上打磨抛光一百遍也找不到发光点,只听予光痴痴地念道:“琼花、玉豆、小元糕,妙啊……”
重棠无语凝噎,望着步风上神狰狞的恶鬼面具,心中很是不服,嘴里跟着就嘀嘀咕咕说了出来:“不就是早生了几万年。”
“哟,哪儿的醋坛翻了?”太棠看笑话。
“步风上神当年讨伐北方群魔的时候,以一敌百可不是说着玩的。到如今你去人间北方走一遭,那里的妖怪听闻步风大名还得抖三抖,”予光凝视着上神的那个方向,脸上不觉露出浅浅的微笑,“你,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如今偷偷下凡,面对神落乡的繁华景象,他跟在长辛与太棠的后头,恍神里又想起予光雪白的背影,这句略微刺耳的话也跟着闯了进来。
“二位兄姊,神落乡乃妖魔作乐之处,我们身为天子,私自下凡本就不该……”重棠经不住他俩诱惑,这才头一次跟着下凡,本以为是去山山水水之类的清静人间,没曾想是来三界恶名的神落乡。
“横竖都是破戒,怂什么?”长辛也说他怂。
其实重棠一点也不怂,只是比他们两个多念了点书,心思比较缜密,眼光比较长远,考虑比较周到。况且上史上写,神落乡乃叛神堕落地,凡三界所有罪果,此处皆有,凡三界所有善因,此处全无。私自下凡被发现,最多就是被姑瑶夫人罚三天禁闭,但染指神落乡,恐怕就连姑瑶夫人也要跟着受罚了。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们早去早回,夫人不会发现的。”太棠把一袋撞得叮当响的银子塞他手里,“凡人的手艺层次不齐,寻一个好礼不容易。这神落乡奇工怪巧数不胜数,天上有的它有,天上没有的它也有,保准讨予光欢心。”
重棠估摸着这两人是怕他把他俩私自下凡的事捅出去,干脆也把他拉下坑。这着实冤枉了重棠一颗赤子般真诚的好心,他只得五味杂陈,接受了他们的一番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