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如此,在回过神后,陈思望发现自己的眼睛也能睁开了,视线十分开阔,视力也比倒下前一片漆黑好上不少,眼前的景色一片清亮,就是忽然出现了一片白。
仔细一看,似乎是一个枕头。
意识到这个枕头正在往自己的脸上下落,陈思望立刻伸出手来,想要挡住这个枕头,却在看到自己双手的刹那愣住了。
在他面前,是一双白嫩无比,可爱无比的小手,只是上面染着一些血水,看上去倒有几分血海中绽放的白莲花一样诡异。
但绝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拥有的小手!
恍惚间,枕头已经轻而易举压下陈思望伸出的双手,盖在了他的脸上,让原本顺畅的呼吸顿时变得困难起来。
搞什么,自己难道是死后穿越,成了武才人的孩子吗?!
连番的情绪冲击,让陈思望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无数的疑问和惊恐占据了整个身心。
但很快,陈思望意识到自己这是大脑缺氧,如果脸上的枕头再不离开,自己估计就真的刚投胎就再入轮回了。
难道真要这么再死一次吗?
就在成为刚出生婴儿的陈思望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一道有些疲倦,但充满威严的女子清喝声阻止了这一切:
“停罢!”
听到这声清喝,拿着枕头的那双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缓缓举起,让险些因为缺氧晕厥过去的婴儿得以喘息。
“但……夫人,”将手中枕头快要掐烂的苗条女人斟酌着用词,声音微颤道,“这孩子确实是有妖孽之象,如果让外面那些反对您的人做实了的话……”
“这不还没做实吗。”
用陈述的语气下了定论,床榻吱呀微响,一位样貌端正亮丽,只是眉宇间存有几丝阴云的贵妇人站起身子,走到放在一块儿木板上,看起来颇为凄苦的婴儿身边,伸出双手将他温柔地抱了起来。
看着婴儿嘴角那两道裂纹,贵妇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似乎是察觉到贵妇人极细微的情绪波动,苗条女人犹豫片刻,再次开口劝说:“新生儿天折,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更何况……夫人您现在面临的情况也很不妙,所以这也是,也是……”
也是两个字重复了好一阵儿,苗条女人终究是败在贵妇人的冷淡目光下,不再多说什么。
收回目光,贵妇人静静和举起的婴儿对上眼,漆黑寒冷的眸子中似乎有无数看不清的暗流,汇聚成两道深邃的漩涡,让刚刚转世的陈思望哼都没带哼一声,就陷入了昏迷。
双手举起的婴儿被自己弄晕过去,贵妇人的眼中紧接着闪过一道古怪的光芒,似乎有亿万星辰在其中浮现,然后跟随繁密的线条有序地从贵妇人眼中划过。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又似乎所有尘埃都已落定。
轻轻将婴儿放回襁褓中,贵妇人忽然笑了起来,但她的笑容显得有些怪异。
她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
她眼睛里的笑意却很漠然。
在字典里,漠然有很多种解释,比如清虚淡泊寂静的表象,比如冷淡,比如茫然无知无觉。
这些解释,对于贵妇人来说,仅仅茫然无知无觉这一条有些不合时宜,但现在却是莫名与她契合罢了。
她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像是坐在天空之俯瞰着大地。
于是,她眼眸里的那抹漠然,便落在了另一个领域。
漠然还有一种解释:抑制快乐和拒绝生命,远离美好之类带着人间气息的词汇,代表超越俗世的神圣与庄严。
那抹带着漠然意味的笑意,在贵妇人的眼眸底部生起,瞬间消失,不及弹指,刹那化为青烟,晕过去的婴儿自然没有看见,身后的苗条女子也毫无所觉。
于是,只有贵妇人自己知道的笑意隐去后,她轻轻挥动长袖:“比起让人猜忌,日后更是可以拿来利用,方便攻讦的所谓夭折一说,不如先将他养在一个没有人的小房间里,如果真的成为了一个妖孽的话,大义灭亲可是好听的多,不是吗。”
听到贵妇人的话,苗条女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后上前抱起昏过去的婴儿,对贵妇人恭敬一拜:“夫人大才,在下佩服。”
明白苗条女子这句话里的复杂情绪,贵妇人也没有在意,挥一挥衣袖,便让苗条女子抱着自己的孩子退了下去。
之后该做什么,她很清楚。
只是——
苗条女子下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贵妇人都在静静俯视那一床自己分娩中溢出的点点红花。
幽幽长叹声中,又是衣袖轻挥,床榻忽而无火自焚,在极短时间内化为了一堆残灰。
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过,空无一人的房间内便不再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