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家和血案的事情都了结,一定要想办法,把孙小莲治好。”
陈宁叹了口气,向着衙门外走去。
“宁哥,这事儿错不在你,你也不用这么大的压力。”
马长思劝阻道,走出衙门后看着街道,“走吧,宁哥,咱们先回家睡一觉,明日醒来再说。”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去沈府一趟,办点事情。”
陈宁摸了摸胸口的钱袋,答应孙小莲的事情一直没来及做,好不容易有空,赶紧去做了才是。
马长思本来还想跟,但被陈宁劝了回去。
……
……
星光路上,陈宁像是一个旅人,默默穿过热闹的街道,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宅院。
眼前的宅院很大,比起马府也不遑多让,但并不像马府那般气派,反而灰蒙蒙的烛光与老旧的墙壁,让它看起来有几分落魄。
这就是沈府。
沈大善人作为城中有名的儒商,生意做得不错,住这等宅院不是没钱修葺,只是不想浪费钱财。
平日里有些闲钱,沈大善人都用来施粥行善,从不乱用。
这座府苑还是沈家祖上传来,沈大善人才会住在这里,否则,陈宁很确信,沈大善人只会住座寻常宅院。
门口看门的,是两个健壮的汉子,一位左眼通白,早年害眼疾瞎了的。
另一位腿脚有些不好用,只是站着就能看出来是跛脚。
这两人生活不太好过,沈大善人就收他们在沈家做伙计,沈府大半下人,也都是因为身有残缺,或是生活确实过不下去,沈大善人才会收他们入府。
纵然是陈宁,提起沈大善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句:“真儒商,心善如水。”
他站在门口驻足片刻,引起了门口两人的注意。
“陈宁捕头,您在这干啥呢?”
瞎眼的那位别人都叫他瞎半边,看到陈宁后,立刻热情打招呼。
“受人所托,我来给沈大善人送点东西。”
陈宁淡淡说道,也走上前去。
“您找沈家主有事啊,快快请进。”
瞎半边笑呵呵说着,带着陈宁就往府中走,完全没有马家那副盛气凌人的架子。
“请瞎叔带路。”
陈宁也露出淡淡笑容,跟着他来到客厅。
“陈捕头等等,我这就去叫家主过来。”
瞎半边安排他坐下,急匆匆去通报了,沈家下人不多,但见到陈宁倒是很热情,立刻端茶倒水。
陈宁等了片刻,就听到门外传来儒雅随和的温柔之声。
“陈捕头光临寒舍,真是沈某的荣幸。”
只见一位身着灰色儒衫,气质文雅的中年人,快步走进了客厅中。
这位就是清溪县人人皆知的沈大善人,沈知意。
沈大善人的相貌出众,虽然人到中年,但任然可见年少时的风采,儒雅气质与才华,当年也是惹得清溪县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只可惜,沈大善人是个痴情的人,青年时曾娶过一位妻子,不久就病逝了,自那以后就没续弦。
也是自那以后,沈知意弃文从商,广施善缘,做起了种种善事。
每当见到沈知意,陈宁心中就暗叹这世间不公。
同样都是富甲一方,与马家比起来,沈知意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可偏偏就是他这样的好人,年少追求功名求不得,青年得爱妻却天人相隔。
人到中年,几乎散尽家财救济乡亲,也只是落得个善人的虚名,仍旧是孤零零一人。
修桥铺路无子嗣,杀人放火孙满堂。
这世间太多的不公平,多到陈宁都不能去一一细究。
陈宁起身,向沈知意恭谨行礼,“沈老爷,我是受孙小莲所托,将那些日卖桃子的钱送与你。”
他说着掏出钱袋子,双手递给了沈知意。
“小莲?”
沈知意没去接钱袋子,反而皱眉道:“我记得有传闻说,她不是收到了贼人迫害,至今还在县衙里养伤?”
“是,孙小莲如今还在县衙中。”
陈宁沉声道:“那姑娘如今没办法亲自上门,特意拜托我,要将这袋钱送到您手上。她伤势太重,今后无法替您卖桃子了,要我告知您一声。还要谢谢您这么多年的帮衬大恩。”
“这傻丫头……”
沈知意长叹一声,“小莲这丫头苦啊,年幼就失去双亲,跟她那行动不便的奶奶相依为命,我若是再不帮一把,她如何过活?”
说着,他又是一声悠长叹息,“这世间总是这多不讲道理的事情,那厄运转寻苦命人。”
陈宁抿抿嘴唇,心中荡起涟漪,却没说话。
“陈捕头,这些钱我就不要了,你送回给那丫头吧,买些吃食也好。”
沈知意转头吩咐道:“老瞎,你去库房再领些钱财,拿些补品,一并给陈捕头,让他带给小莲那丫头吧。”
“我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帮她这点小事了。”
沈知意看向陈宁,眼中满是悲情。
“沈老爷,这些事情我不便再帮您传达了。”
陈宁坦诚道:“孙小莲如今心境很差,如果沈老爷有空,不妨去见见她,劝她两句,也许真的能帮到她。”
“是沈某欠考虑了,陈捕头说的是,我明日一早就去县衙,看看那丫头。”
沈知意微微一怔,伸手接过钱袋,“老瞎,东西先别准备了,我明日亲自去一趟县衙,看看小莲。”
“麻烦沈老爷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陈宁拱了拱手,也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客厅。
“陈捕头慢行,老瞎,替我送送陈捕头。”
沈知意拿着钱袋,目送瞎半边送陈宁离去。
待到陈宁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脸上的神情忽然都消失,低头看了看钱袋,眉头皱成一团。
他用仅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小麻烦成大麻烦,这世间的事情最蹉跎不得。”
“瞎叔回吧,我走了。”
而陈宁走出了沈府,将瞎半边劝回去,目光闪烁,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沈老爷还真是节俭,这诺大的沈府,竟然只有进府的一条路有亮,多了一盏灯都舍不得点。”
他颇为感叹,“兴许在他心中,那油灯里省出来的铜板,也能为苦命人多施一碗粥吧?”
陈宁也没再多想,转身向着陈家巷走去。
那皎洁月光肆意倾洒,却照不亮沈府某些院落。
这沈府如果褪去沈大善人的光辉,黑黝黝的府邸,更像是一座鬼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