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满仓等待处分之前,科长受苟副局长的指使来探过几次米满仓的想法,秦归尘之前喝酒的时候就教过米满仓,说你得有个承受底线,否则别人整你没底线,米满仓在迷惑中终于想通了也想好了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如果被开除,就豁出去拼了命朝上检举和告状,这个意思也告诉过科长。
在忐忑不安中米满仓终于等来了单位给他的处分,科长说:“多亏苟副局长给你顶着,本来说要对你开除公职的,领导怕你想不通再出啥意外,想想还是“治病救人”最重要,也是给你一次机会”,米满仓着急地问“到底让我怎样啊”,科长说:“可能机关待不成了,要下到基层去”,看米满仓吃惊的样子,科长又是一副安慰的口气说:“下去吧,苦是苦了点,但总算保住公务员这个饭碗了”,听了科长的话,米满仓一肚子的委屈和冤枉直涌心头,他清楚除了参与工程的人是没有人真正了解并掌握所有情况原委的,自己哑巴吃黄连说不出来,给自己设计下套的苟副局长现在外人眼里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米满仓此时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没地方说,也说不清。
科长所说的下去是到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的下属分站,那里交通不便,条件比较艰苦,临走的那天,科长带着米满仓到苟副局长办公室告别,苟副局长依然面带笑容,靠在皮椅上没有起来,一边转着椅子用嘴吹着茶叶沫子一边说:“满仓同志其实是个好同志,成长道路上跌跌撞撞的事儿难免,希望你哪里跌倒哪里起来”,科长赶紧用手捅了捅米满仓说:“赶紧谢谢苟局啊”,米满仓在科长的提醒下极不情愿地说了句“谢谢苟局关心”,苟副局长微笑着说:“基层苦是苦了点,但基层是年轻干部成长的大熔炉,希望满仓同志不要辜负期待,把机关的好作风带下去,自我加压不断地锤炼淬火……”。
跟着米满仓到分站的还有包括工资和组织关系在内的各种介绍信,手里拿着这些代表身份迁移的资料,米满仓觉得有一种被发配的感觉,分站工作风气不太好,很多人上班混日子,晚上的生活圈子基本就是在分站的家属区喝酒打牌看电视。开始在分站的工作中,偶尔听到有人表示对上级单位或领导不满时,米满仓就主动站出来和他争辩几句,大家以为他是上级机关下来要来当领导的,所以见他说话了,即使先前再有不满的人都不吭气了,唯唯诺诺地点着头说:“是,您说的对”,后来大家都了解了他是被“打下来”的,当他再维护上级单位或领导权威的时候,就有个别人说着酸话挖苦他,这还不算什么,他在集体宿舍放的东西总是无缘无故地失踪,他刚买的一个放在床头的摇头扇,无缘无故电扇就不转了,晒在阳台的皮鞋到下午去拿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只了,生活中总是不断有蹊跷的事儿在他身上发生。
夜深人静的时候,米满仓睡不着觉,斑驳的月光透进窗户照在他的床上,他常常和衣靠在床头抚摸着印有“燕北大学”的被罩,毕业五六年就让每个人的生活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想想自己、孙朝阳,井亦波,魏晋还有秦归尘的过去和现在,真让人感叹生活是人生的雕塑大师。他对自己今后的工作也做过深刻分析,觉得再回到市里机关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仅仅是来锻炼呆几年谁都觉得还有希望,但是要一辈子呆在这个分站自己却又不甘心,生活把他逼进了死胡同,现在真的是进退维谷没路可走了。
经过这次职场打击,米满仓已经被生活磨得没一点脾气了,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他时常对当初选择做一名公务员的道路产生怀疑,毕业前受尽了贫穷带来的折磨,幻想着等自己有一份固定工作和收入的时候能体面做人,可谁能想到还有这么多坎坷在等着他,也许以后还有一段撒满荆棘的路要等他赤脚走过,今天躺在这个偏远分站冰冷孤寂的床上,想到当初要干一番事业的想法自己都觉得幼稚可笑,以前把职场看得太简单了,经过一些事儿之后再看那些曾经的同事,总觉得谁都比自己成熟有城府,为啥人家一个个都那么精明深藏不露,自己怎么那么单纯得有些笨拙。
走不了,融不进,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头,米满仓一想到这些心里特别迷茫,看看现在的自己啥都没有,房子没有对象也没有,家里的穷困日子还没有多大改变,这就是自己毕业几年的所谓成果。闷了他就给爸爸妈妈打电话“我觉得还不如回家种地呢”,爸爸不知道他现在被下到基层的情况,以为儿子一人在外心里瞎乱想,所以不论啥时候儿子打来说着有些泄气的电话,他一直是那几句鼓励的话“世上就没有清闲的事儿干,亏你还是农村娃呢,你爸我种了一辈子地,我给你说世上顶难的最伤心的事儿就是种地,还有啥工作比当农民苦的,你还是算了吧。再说了,人啥时候都有不顺心的时候,这跟种庄稼是一样的道理,今年遇到年馑歉收了,不要紧,只要人活着地还在,明年还要继续种,种了才有希望,不种啥希望都没有”,这道理从小到大爸爸不知说了多少遍,其实,他也明白给爸妈说这些听起来泄气的话就是一种宣泄,说一说心中的烦闷就会减少一点焦虑,慢慢地本来不抽烟的米满仓也开始每天半包到一包地抽开了,晚上有时还要喝半斤白酒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