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看到的是一双费力抬起的枯瘦手掌，那人躺在床榻上，看屋内干净精致的装饰，这家人应该能算是富足之家。

他手抚在亲人面庞上，那对中年夫妇却是满脸的忧愁，这人显然也是在弥留之际了。

第三道，入目是一处破烂房屋，屋顶几个大洞就那么敞着，视野主人虚弱地蜷缩在一角，眼皮不时挣扎着睁开几下，又无力地闭上，似是贪恋着人世间。

周围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屋外不时传来呼喝声，令那几人头颈一缩，面露惧怕。

“这是……其他人的临终所见？”

柳青看向那几幅画面，心中略有所悟。

须臾，他思绪飞转间，便从这几幅模糊画面之中，做出了决定。

第一道视野，以那名方士的身份，哪怕转生必然也难逃朝廷魔爪，首先被他放弃掉了。

第二道视野，那个卧在病榻之人，倒是可以稳健发展，重新布局自己的未来。

那对为孩儿担忧的夫妇，也让他内心深处的缺憾涌现。

只是，柳青的生辰八字，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最初他是不以为然的，哪怕今生师父的测算同样是‘己身与至亲必斥’，哪怕这两世他都是无父无母，他仍然对这种缥缈无常的东西，抱有怀疑。

但当柳青看着那两张淳朴良善的悲伤面庞时，他不想再赌了。

他微微闭目，刚刚经历的杀师之痛与灭门之恨，满大殿的猩红人头，便萦绕眼前久久不散。

‘我这样的人，还是放过他们吧。’

柳青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脸上浮现坚毅之色，今藏器于身，何种境地不敢闯一闯？

他径直选择了第三道光影。

方士柳青在彻底气绝的同一刻，转生到了一处遥远的不知名地带。

而那枚汇聚了整个大乾王朝天材地宝底蕴的长生百炼丹，尽数化入了柳青的魂魄元神之中。

‘狗皇帝，你苦苦追寻了几十年的长生，原本就在身前咫尺之间，却因你的暴虐无常而错过了。’

意识转换之间，柳青心中留下最后一丝念头。

……

大燕朝北部。

椋州，峰溪郡。

槐阳县外，一处依山而建的寨子。

四下都围着削尖头的高耸圆木，结实如城墙一般。

年初战乱，这山上的一处古老洞穴坍塌了，露出了里面的金矿石。

遂引起争端，各个帮派山匪势力之间死伤众多，最终由腐爪帮夺下了矿脉，建立起了山寨，定期向县衙缴纳大量金税，这事方才有了首尾。

至于里面干活的劳役矿工，几乎全都是逃难至此、无家可归的流民。

让腐爪帮强制驱赶进了山寨，被迫到矿洞里进行开采劳作。

因这里面有县衙的参与，为了维护名声，把原来供给的食物换成了少得可怜的月钱，将此举上报称作赈恤之策。

只是这点月钱层层克扣，到了流民手里，却是连吃饱都难，不时就会传出有人饿死的消息。

而县衙既拿到了金矿开采的巨额分润，又解决了流民为患的治理问题。

对于金矿山寨的种种乱象，就更加纵容了。

正值晚间，

山寨大门紧闭，不时有身着灰衣的汉子举着火把巡视，他们是腐爪帮负责监管矿工秩序的。

从高处看去，在矿洞外围，搭建着一堆堆破败房屋。

好些的，是石头混着黄泥砌起来的；孬一些的，也就是茅草凉席胡乱凑合搭的。

这里就是流民矿工的简陋住所了。

此时，

一间破烂草屋内。

角落里，那具原本已经悄然没了生息的身体，忽然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