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早已端着缺口的碗紧紧盯着热腾腾的粘稠热粥,前挤后拥地围了上来。
“请大家自觉排队,一个一个来,都有。”朱成钧扫了一下眼看就要失控的场面,众人都犹如奉诏一般。
“你们负责分粥和维持秩序的最后一个吃。”朱成钧对两个负责分粥的年轻人说道。
前一世工作的时候被管得多了,对于管理学的精髓朱成钧多少都通晓点。
这句话一出,负责分粥的两个年轻人甭提有多尽心尽力,不敢厚此薄彼区别对待亲疏。领粥的流民也都安下了一颗躁动忧虑的心,分到粥后大家都自觉走到一边,负责维持秩序之人也认真监督,生怕他们混淆进去领双份。
看到现场井然有序,朱成钧知道自己在这群人中不仅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也在短时间内在树立了个人威信。只要自己说的话还管用,就能镇得住场子。
构建良好的信任,树立足够的威严就能很好地调动人的积极性。
“福伯,稍后你负责记录一下,看看各位都有什么技能。”朱成钧吩咐道。
“是,少爷。”直到这一刻,福伯才看到自家少爷的精明之处。
乱世人力最贱,朱成钧不可能让他们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只要手里有可用之人,眼下的困难都是一时的。
“咕咕……”朱成钧摸了摸平扁的肚子,发现自己忙活了一上午还滴水未进。
“少爷,您还没吃吧,喝碗粥对付一下,老爷马上就要回家了。”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二人把午饭的事都忘了,福伯连忙盛来一碗热粥。
“福伯也还没吃吧,你也盛一碗。”朱成钧冲福伯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朱成钧和福伯端着粥走到人群中央。
“诸位。”朱成钧高喊一声,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纷纷竖起耳朵来。
看到众人的反应朱成钧知道是时候了,随即朗声道:“今日大家有缘相会,喝过这碗粥我们大伙就算是同甘共苦了。”
朱成钧举着大碗转了半圈,把粥当成聚义酒猛灌。
主人家挨着饿施粥,跟大家同一口锅吃饭,在场之人不再觉得这是一种施舍。
这时屋脚的另一侧,朱翰墨骑着由家仆牵着的小毛驴正好回到家,当看到眼前竟是衣衫褴褛的流民不禁愣了愣神,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
“父亲。”朱成钧接过驴子的缰绳,福伯很自觉地上前将朱翰墨扶下来。
家竟变得这般‘热闹’,朱翰墨早已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看到儿子的转变,即便他擅自替自己作主一回也就忍了。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么一大帮子人若赖上了朱家,那还不得把本就不宽裕的家底给吃没了。
“拜谢朱老爷,朱公子大恩。”
流民们都懂得受人之恩当图报的道理,当即跪了下来叩谢。
“好……好……诸位请起。”被如此多人叩谢恩情,朱翰墨也是第一次经历,一时间不知所措,随即吩咐道:“阿福,再煮些粥,务必让各位都吃饱。”
话音刚落,朱翰墨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领会到老爹这个眼神的含义,朱成钧跟在父亲身后随他踏进家门。
刚走进家门没几步,朱翰墨便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用责怪的目光瞪了二字一眼。朱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算不上好,朱翰墨看到过往的行乞之人也乐于施舍。可眼下毕竟是百数之众的流民,安抚一时是不难,万一出了乱子那朱家上下还不得翻天。
“是你的主意?”知道是积德的善举,朱翰墨饱读圣贤之言自是不好责怪。
“回父亲,是的。”朱成钧颔了颔首回道。
朱翰墨来回踱步,苦思善后良策。
“父亲是担心这百十号人会赖上咱家?”朱成钧不慌不忙地说道。
“绝境流民,那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为父能不着急担心。”朱翰墨长叹一声,随即征询道:“你在做好事之前,可有想过如何善后。”
父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朱成钧早已料到。
“回父亲,归根结底就四个字‘以工代赈’。”朱成钧微笑着说道。
朱翰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这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儿子,竟能从他口中听到‘以工代赈’这个词,再看到儿子此刻淡定从容的神态,像极了智珠在握的智者。
眼前这个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儿子有长进,身为父亲高兴都来不及,如此巨大的转变,实在是太突然了些。
朱翰墨欣慰之余,决定考考儿子,随即板起脸来,道:“说说具体做法。”
朱成钧如何看不出父亲是在考自己,‘略加思考’回道:“齐饥晏子因路寝之役以赈民,有此可见以工代赈古已有之。这群流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缺那把子力气,手头多少有些技能傍身,孩儿已命福伯去逐个了解。眼下春耕即将开始,正是用工最紧的时候。既有‘麦克’打麦为生,那‘地客’游走耕作又有何不可。”
收容流民是为了作乱?这一打算朱成钧是无论如何都不敢透露只言片语。以父亲朱翰墨的迂腐劲,绝对少不了一番深刻的思想教育,甚至还会坏了好不容易才促成的局面。
朱翰墨不禁颔了颔首,继续追问道:“我们家自有佃户,即便用工紧也不会影响春耕,即便村中有需要用工的地方只怕也要不了那么多人,大概有个三五十人就足够了,那剩余之人你又作何安排?春耕工荒过后,又当如何?”
朱成钧当即接过话来,道:“眼下春寒未去,薪炭所需必然紧俏,孩儿将他们稍作安顿,便给他们分发工具进山伐薪烧炭,此为出路一…………”
朱成钧接着又说了好几条切实可行的解决之道,说得朱翰墨连声称好。
“他们能听你的?”朱翰墨道出了心中的顾虑。
“父亲尽管放心,孩儿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有了前后的铺垫,朱成钧有十足的把握让三成以上的人绝对服从听指挥,剩余的五六成人也大多都会随大流,纵使仍有极个人不听话,已然不重要了。他们的意志最终都会被大流裹挟,朱成钧不相信在这样的绝境之下还会有多少人只求坐着等施舍而不堂堂正正地自食其力。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听到儿子侃侃而谈,朱翰墨自认才学有限教不了这些经世致用之道。
“跟芮娘闲聊的时候有提到过,孩儿不过是现学现卖。”朱成钧认为维持家庭和谐非常重要,改善芮瑾萱与家人的关系更是迫在眉睫。
同意屋檐下,抬头看到的都是一张苦愁着的脸实在是影响心情。
“哈哈……好!此事就由你亲自料理,为父无不鼎力支持!”朱翰墨暗自窃喜当初的选择是何其英明,贤惠媳妇果然能让浪子回头。
“谢谢父亲,还有一事孩子擅自做主了。”朱成钧当即说出将出售在即的粮食用于赈济灾民一事,朱翰墨想也没多想当即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