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四月一日。
这场雨在清晨时分便渐渐地结束了。
南岛一觉醒来,满台竹叶摇落,那些积留在竹枝上的雨水正在缓缓地向下滴着。
听风台外的竹林之中一片滴滴答答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一个寻常有雨的清晨——倘若不去想城外那些也许淌了满河的血色的话。
南岛自然没有刻意地去想。
只是那些从南面大泽之中吹来的风里,难免带了一些城外战争的血腥气息。
南岛从一旁拿起桃花剑,走到台边坐了下来。
风里的血腥味并不算重。
或许是因为这场雨的原因。
但是若是仔细去闻,还是可以闻到一些。
陈鹤还没有醒,依旧拿着书遮着脸,坐在那里,昨晚那场雨倒没有吹进来给他淋一顿,这是南岛觉得颇为稀奇的地方。
抱着剑在台上坐了一会,南岛觉得有些饿了,于是走下楼去,在藏书馆外那辆天衍车边来回看了许久,陈鹤大概已经有几日没有弄铁板豆腐吃了,所以这里啥也没有。
竹林外偶尔有几个学子穿梭而过,大概也是去觅食回来了。
这几日南岛都没有见到几个院里的学子,或许都是在住舍里,或者回家去了。
也很少看见几个先生,毕竟许多先生都去了南衣城头之上。
一切归功于北大少爷的杰作。
才让南衣城陷入了这般尴尬的境地。
南岛背着剑撑着伞在竹林小道一路走过去,然后便看见梅先生手里抱着一些吃的,从文华院食堂走了出来。
南岛下意识地握紧了伞,这才走上前去,和梅先生打了个招呼。
“梅先生早啊。”
梅先生转过头来,这才看见了一旁背着剑的南岛,笑了笑,说道:“今日又要去闲逛吗?”
南岛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饿了,想来找点吃的。”
梅先生恍然大悟,拿着手里的包子给南岛递了几个。
二人一路边走边吃,而后在悬薜院大门口停了下来,蹲在湿哒哒的青苔门口,一面啃着包子,一面说着些闲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岛看着梅先生问道。
梅先生没好气地说道:“昨日下午,那边才有动静,我还想多看会,老谢他们就把我赶下了城头,说我啥也不会,留在上面也是碍事。”
南岛看着梅先生说道:“虽然话不好听,但是确实是这样的。”
梅先生给南岛脑壳来了一下。
南岛挨了一下打,反倒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在一旁啃着包子傻呵呵地笑着。
“不过接下来应该会好过一些了。”梅先生蹲在门口,看向巷子外,缓缓说道。
“为什么?”
“因为北方的军队应该就快到南衣城了吧。”梅先生也是有些不确定,“我听老谢他们说的。”
南岛哦了一声。
梅先生说着,却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南岛说道:“对了,你之前不是和北台走得挺近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岛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和他中间有些误会,就闹翻了,后来就没见到过他了。”
“这样啊。”梅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息着蹲在门口。
“好像很久没见到李蝶了。”南岛看着梅先生说道。
“哦,我让他在家里待着了,免得像你一样到处瞎跑。”
“......”
南岛只是很惆怅而已。
二人蹲在门口啃完了包子。梅先生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提着剩下的一些吃的,便往院外走去。
“我回去一趟,免得那小子饿死在家里。”
“好的。”
南岛依旧背着剑在门口蹲着。
静静地看着那条雨后寥落的巷子。
......
静思湖畔。
或许是昨晚下了场雨的原因,草为萤没有再坐在先前的地方,而是在一棵玉兰树下坐着,依旧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南岛背着剑走了进来,看见草为萤还在这里,未免有些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一直在这里?”
草为萤转头看了一眼南岛,说道:“因为我在等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南岛一面问着,一面走到了湖畔坐下。
不远处传来了一些脚步声,南岛回过头去,只见云胡不知拿了一叠厚厚的纸张走了过来,停在了草为萤身旁。
草为萤从云胡不知手里接过那沓厚厚的纸张,微微笑着向南岛挥了挥,说道:“就是这个东西。”
南岛愣了愣,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云胡不知似乎有些疲惫,把那些东西交给草为萤之后,便打着哈欠向南岛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静思湖。
南岛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
草为萤正在翻着那些东西。
翻得很快,南岛什么都没有看清。
只是隐隐看见了许多曾在数理院见过的那种线条状的图画。
草为萤很快便翻完了,随手丢在一旁,托腮看着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岛拿起了几张,看了许久,依旧不明白这是什么,看向草为萤,青裳少年想了想,说道:“大概便是算下那片大泽里的某个人有多强。”
“算出来了?”南岛反复的看着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算出来的。
毕竟南岛只是个字都能写错的少年。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也许算出来了。”
“为什么叫也许?”
草为萤看着静思湖上静静漂着的许多白花,缓缓说道:“因为我只是猜测她存在于某个境界,于是让云胡先生算了算那个境界的趋势,但是这个趋势准还是不准,我们也不知道。”
草为萤说着,顿了一顿,自顾自地笑着,说道:“那个人是否是那个境界,我也不知道,所以叫做可能算出来了。”
南岛放下了那些纸张,小心地叠在一旁,看着树下坐着的少年,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算这些东西还有意义吗?”
“意义?”草为萤歪头想了很久,才说道:“意义自然是有的。至少我可以确定,倘若她只是停留于我们所猜测的境界,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睡大觉。”
南岛很是认真的听着,虽然草为萤没有说明究竟是谁,但是通过这些日子的一些事情,他也是能够猜到一些。
“那如果不是呢?”
草为萤托腮看着湖水,轻声笑着说道:“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可能就要忙起来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一问?”
草为萤看傻子一样看着南岛,说道:“谁去,你去?”
南岛摇着头,说道:“既然是你好奇,那肯定是你去问。”
草为萤转过身去,看着另一侧的湖水,说道:“我才不去,我估计她多半认得出我的来历,万一去了真的打不过,会被打得很惨的。”
“她为什么要揍你?”南岛看着草为萤的背影问道。
草为萤叹息了一声,说道:“因为在背后有着那么一个并不怎么美好的故事。虽然那个故事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我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身份问题而迁怒于我,所以还是看看就好。”
“我觉得你有些谦虚了。”南岛说完之后,便见草为萤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正想问一问,便见草为萤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南岛,说道:“你偷偷地知道就好。”
“......”
南岛默然无语。
南岛自然不是在随口夸夸。
那日在天上镇之上所看见的万千剑光,依旧深深地刻在南岛的脑海之中。
只是南岛依旧有许多的东西未曾看透。
比如那一湖水其实都是剑意。
比如那样的湖还有很多。
但这个被人夸了一番的青裳少年这般神色,还是让南岛决定以后再也不夸他了。
这让人怎么接话?
好在草为萤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拿起一旁的那些纸张,顺手丢进了湖里。
“不要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没有再要的必要了。”草为萤随意的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留给云胡先生呢,他看起来很喜欢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书的样子。”南岛又想起了当初看见的秋溪儿手中的那本——。
乍一看到的时候,真的震撼南岛一整年。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