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没有曲折。
匆匆而来的南岛得到了一个简短的故事的真相,便匆匆地向着南衣城而去。
河畔青山外时有篝火,南岛这才注意到,原来那些剑修们不止停留在了南衣城头。在那些些微篝火的远远的慰藉下,走在夜色里的南岛倒也没有那么孤独。
南岛却是莫名地想起了那个自称是来自岭南小白剑宗的师姐,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那些城外的篝火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岭南的人过来找自己。
南岛想了很久,才想起了或许是因为三月五号那一日的事?
南岛确实也没有去岭南的想法。
但是在南衣城面临这种万般未知的情况下,那些纷纷从山岭下来,像是野花一样盛开在人间四处的剑修们,却也是让南岛产生了一些敬意。
那么柳三月呢?
南岛走着走着,确实蓦然想起了这个依旧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的人。
虽然并不了解,但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南岛能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罪恶的人。
相反。
或许极为善良。
所以在昨天晚上,他是怀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独自穿过了这些青山河流,穿过了人间街巷,最后却惊诧死在了剑宗里面?
南岛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南衣城。
他不知道。
草为萤说得很对。
没有人的故事是不痛苦的。
南岛怀抱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绪,在夜色里回到了南衣城。
少女鼠鼠横握着竹篙,坐在舟头,便在城南那段河流上等着自己。
南岛在不远处的街头站了许久,才穿过那些三三两两停在街头看着城墙上的剑修们小声猜测着的人们,向着河边走去。
鼠鼠远远地便看见了南岛的身影,紧紧地握着竹篙,看着南岛向这边走来,很是忐忑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打探到什么?”
南岛撑着伞在河边护栏上坐下,歪着头想了很久,才开口说道:“那个老人告诉了我实话,他骗了天狱的那些人。”
鼠鼠惊喜地站了起来,说道:“所以柳三月真的没有死?”
南岛摇了摇头,看向鼠鼠,目光里有些愧疚地说道:“不,柳三月已经死了,就在大泽边,那身衣裳是老人从他的尸体上扒下来的。”
鼠鼠怔怔地站在了舟头。
“你昨晚或许是做了一个梦。”
南岛看着鼠鼠说道。
鼠鼠沉默了很久,把南岛拉上了小舟,一言不发地撑着小舟向着上游而去。
南岛站在船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鼠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过了没有多久,小船便停了下来,停在一处河岸边。
鼠鼠平静地说道:“我昨天晚上是在这里,见到的那个叫柳三月的人,他那时一身伤痕,倚着护栏在这里休息,现在这里还残留着血污和那种血腥气。”
南岛愣了一愣,探头向着护栏上看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
鼠鼠却是在身后轻笑着,这般姿态与往常的鼠鼠全然不同,所以南岛回过头来看见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知道说谎的人有什么特征吗?”鼠鼠平静地说着,撑着小船继续往前而去。
南岛沉默地站在舟头。
“当你说出一些与他所说的东西相悖的事情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想去验证,看看自己的谎言是否有着错漏——而不是坚信自己是对的。”鼠鼠轻声说道。
“昨晚不是在这里,我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
南岛在舟头坐了下来,什么也不愿意说。
“你们以为鼠鼠真的是你们所见到的那个看起来蠢蠢的小妖吗?”鼠鼠自顾自地笑着。“蠢一点,呆一点,世人才会觉得你可爱,才会更愿意去相信你。十万枚铜钱的故事是漫长的,我只能用一些更惹世人怜爱的方式来完成它。”
南岛回想着往日里鼠鼠那些又蠢又萌的问题,心里叹息了一声。
那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自然是乱问的。
鼠鼠撑着竹篙,长久地站在小船上,回头看着南岛。
“所以故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南岛轻声叹息了一声,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鼠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撑着小船缓缓向上而去。
南岛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不对劲,跑过去握住那根竹篙。
“你要去哪里?”
鼠鼠尝试将竹篙从南岛手里抽出来,可是被南岛紧紧地握着,纹丝不动。鼠鼠看着面前这个撑着黑伞的少年,虽然鼠鼠看起来比南岛还小,但是正如当初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鼠鼠说过的那样。
鼠鼠是妖,已经活了很多年,而且还会再活很多年。
“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答案,那我便按照我自己所见到的,亲自去问一问。”
去哪里问一问?
自然是人间剑宗。
南岛沉默地想着那个院子里,那个曾经是个剑修的老人说过的那些话。
南衣城并不需要那个真相。
但是鼠鼠需要。
南岛回头看着那个船舱里随着小船的波动而不断响着的陶罐。
里面有很多钱。
但是少了一文。
鼠鼠需要知道那文钱究竟去了哪里。
南岛转回头来,看着鼠鼠,轻声说道:“好,我告诉你真相。”
鼠鼠静静地看着南岛。
“柳三月还活着。”南岛简短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鼠鼠愣在了那里。
南岛心里轻叹一声,连天狱的人都守在了大泽外面,想要杀死柳三月,像你这样想要去搅局的人,南衣城又怎么会放过你呢?
所以南岛歉意地看了鼠鼠一眼,身周有元气涌动,而后向前一步踏出,向着鼠鼠的脖颈砍去。
当然不是要杀了她。
只是让她暂时睡过去。
南岛想的自然是美好的。
只是当他眼眸中闪过那丝歉意的时候,鼠鼠的神色就变了。
小舟之上骤然有妖力涌动,那根原本被南岛紧紧握住的竹篙,却是被鼠鼠强行抽了出去。
南岛的手还没有穿过那些细雨,便被鼠鼠裹挟着妖力的一掌击得退了出去。
大妖小妖自然都是妖。
生而为妖,自然便身负妖力。
南岛直到落入了水中才想明白了这个问题。
鼠鼠站在舟头细雨里,看着夜色里河中随着黑伞上下漂浮的南岛,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哪怕陶罐里少了一文钱,便足以将鼠鼠逼上绝路。”
鼠鼠很久以前便说过,她很怕死。
丢了一文钱,她便要面对卜算子所说的大劫。
她只是一只小妖,如何能够面对从那样的人物口中说出的劫数?
所以哪怕知道现而今的人间剑宗也许不再温和。
她也要去问个清楚。
南岛浮浮沉沉地漂在南衣河中,想要调用神海之中的力量踏水而出,这才发现自己的神海之中并不富余,相反是接近干涸的状态。
也不知道桃花这玩意做了什么。
南岛只得向着河岸边狼狈的狗爬了过去。
待到南岛爬上岸的时候,南衣河细雨中的小舟,已经在妖力的驱使下,迅捷地穿过夜色,向着北方而去了。
南岛的腿本就还没有好,今日还在大泽与南衣城中往返了一遍,自然无比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