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书院,
书院坐落于城外十余里外的鹿鸣山上,
遥遥望去可见山腰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本就大多出身苦寒,好不容易入了闻名天下书院,自然不乏挑灯夜读之辈。
学堂外,
蔡明齐的目光透过窗纸看去,里面仍旧如白昼一般,数十名学子正挤在十几盏油灯下苦学,皆是逐字逐句的研读。
身旁还有两位穷经皓首的老学究正在解惑,求解学子皆是耐心聆听,时而豁然开朗,时而埋头苦思。
“唉……”
蔡明齐望着学堂内挑灯夜读的苦寒学子,心中涌起一丝不忍,可一想起那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还是再度坚定下来。
“嘭……”
学堂老旧的木门被人撞开,灰尘簌簌的往下落着,一众学子抬头望去只见一身穿长衫的老者已经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定睛看去,
正是上京书院的院长,只是如今哪有往日波澜不惊温文尔雅的模样,满身风尘泥泞不说,看那神情更是失魂落魄。
“院长,您这是怎么了?”
一教习先生见状赶忙放下书本,扶起脚步虚浮的蔡明齐开口问道,身后的一众学子也是赶忙围了上来,关切的看向后者。
“唉……”
蔡明齐长叹了一口气没有着急回答,反倒是颓然问道:“诸位学子,可知前些日子告假的张子期去了何处?”
“学生听说他送亲戚归乡去了,今日听院长说起,倒是有些疑惑,这都过去了好几日,怎么现在都还没回书院?”
“便是一起前去的几个同窗都已经回书院好久了,只是一直待在学舍也不出门,靠近问什么也都不说,终日神经兮兮的,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吓到了一般。”
“院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同窗学子疑惑出声道。
“唉……”
“老夫也是今日才得知,他早在前些日子就已经被贼人所害,想来那些同窗也是侥幸活下了一命,这才被吓得丢魂落魄……”
“可怜老夫已然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却也是没法子替他讨回个公道。”蔡明齐长叹出声道言语中满是自责之意。
“院长,究竟是哪个贼子所为?”
有人询问出声道。
“不可说,不可说,那贼子势大,非我辈读书人能够抗衡……”蔡明齐摆了摆手,面如考妣,神色无光道。
“院长,此言差矣!”
“我辈读书人岂能屈于权势?”
有人义愤填膺道。
“院长,您就说吧!”
有身穿布衣的学子宽慰道。
“唉,尔等又何必苦苦相逼……”
“那贼子乃是锦衣亲军指挥使,而今又加封为二品的都督佥事,可谓是位高权重,更是手握兵权,你们即便是知晓了,又能如何?”
蔡明齐仰天长叹万般无奈下这才开口道。
“杀害子期兄的,”
“就是近来造下无边杀孽的狗贼骆粥?”
有人怔怔出声道,提起这个名字场面顿时安静了不少,皆是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无外乎此人的名头实在是太过响亮了些。
“那贼子才坐上指挥使位置几天,行事便如此肆无忌惮,前前后后已经杀了近万人,往后还不晓得多少无辜之人倒在他锦衣卫的刀下?”
有人出声打破沉默道。
“可怜,老夫教书育人一辈子,临了,就连自己的学生死在贼子手中,却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
“可悲,老夫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如今年老体弱,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贼子倒行逆施,肆意妄为,屠戮无辜百姓……”
蔡明齐见状也是捶胸顿足起来,说话间眼角有浊泪流出,
“院长,您又何出此言?”
“我辈读书人岂能如此妄自菲薄?”
“即便我等手无缚鸡之力,可应当仗义执言,为子期兄,为那些倒在那狗贼屠刀下的无辜之人讨一个说法!”
一名为刘子文的学子望着瘫倒在地痛心疾首的院长,只觉得一股子热血从胸口直冲脑门,直接站到了讲台之上高呼道。
“若是那贼子当真动刀怎么办?”
有人呐呐出声道。
“那我等便仗义死节!”
刘子文挥袖决然道。
“圣人有言,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我辈读书人岂能畏惧那贼子刀兵,苟且偷生?”
刘子文再度质问出声道。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生与义亦是如此,我辈读书人,当舍生而取义也……”
“子文,你竟有这般觉悟,真无愧于苦读十载圣贤书,老夫亦是不及也……”
“实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蔡明齐望着站在讲台上的刘子文感叹出声道,说至此处竟是老泪纵横,满脸的欣慰,溢于言表。
晓之以同窗之情,动之于圣人之礼,双管齐下,方才沉默心生畏惧的学子也俱是羞愧不已。
“蔡院长!”
“方才,倒是学生胆怯了!”
闻声有人自嘲一笑道,随即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刘子文身旁:“子文兄,说得有理,我辈文人,何惧生死?”
“即便是身死之后,想来后世读书人也会记得我等今日之义举,为我等歌功颂德,著书立碑,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趟!”
那人望着众人直言道。
“我辈读书人确实应当!”
“仗义死节!”
“舍生取义!”
本就是一般热血的年纪,话音落下,一时间引得不少学子应喝,情绪是极易感染人心的,何况还是在有人引导煽动的情况下。
当蔡明齐再度看去的时候,学堂中众多学子早已群情激奋,所有的恐惧都在一声声高呼中被冲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