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简单洗了一下,就关掉灯,躺在病床上。
这座疗养院建在海边,一旦入夜,窗外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除了院里二十四小时点亮的照明灯,便只有夜空上的点点星光了。
晚上九点,来疗养院看望亲朋的人一一离去,这下子不仅是光芒,连声音也快消失了,那点本来就不多的人间烟火气所剩无几。
万籁俱寂。
陆渊依然躺在病床上发呆。
挂在墙壁的时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三根指针坚定地行走着,夜越来越深,空气愈加冷冽。
“快能看到流星雨了。”陆渊瞄了一眼挂钟,侧过身子,将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
这些年,陆渊和病魔做斗争,让他感到自豪的是,即使面临生命力愈加枯竭的现实,他也没有搞封建迷信,没有拜什么神圣诸佛,祈求苟延残喘自己的生命。
流星雨许愿?拜托,几颗在数百光年外的没有生命的石头,因为偶然原因冲出母星的引力束缚,从地球大气层擦肩而过,这种在整个宇宙背景下每秒钟都发生的必然事件,怎么可能实现人类的愿望?
流星雨能许愿,只不过是人类浪漫的幻想而已。
陆渊捏了捏自己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还能活多少天呢?身体机能迅速崩塌,无药可医,在二十岁出头这个最好的年纪,握着一大笔钱,舒服地在海边的疗养院等死……听起来……似乎不错?
是啊,死亡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从古猿第一次试着直立行走,到人类总结出第一个数学规律,再到悠哉悠哉居于食物链顶端的今天,地球上,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出生并且死亡了。
帝王,小卒,政客,学者,思想家,穷人……
他们终会走向死亡,无一例外。
不过,按照现代科学理论,人类死亡之后,组成身体的分子和原子不会被轻易破坏,它们会沉寂在土壤里,飘荡在空气中,最后参与到自然界的物质循环,成为鸟儿,成为松柏,成为鲨鱼嘴里锋锐的牙。
甚至,随着地球大气运动,有的分子和原子会冲出大气层,以极其微小的概率离开太阳系,离开银河系的猎户座旋臂,在数以亿万年的漂泊后,降临在另一个适宜生命存在的行星上。
到时候,这些分子和原子会组成地球人想象不到的新奇物种,它们甚至会成为智慧生命的一部分,去哭,去笑……
可是无论如何,这个世界上,都不会再有第二个陆渊了。
啪嗒,指针指向了二十二点。
黑寂的夜空中,有流星划过。
常见的、浪漫的、毫无作用的……流星。
陆渊唰的睁开眼睛,用尽所有力气直起身子,在昏暗的病房中脱口而出:
“不管是谁也好,可以让我活下去么?”
短短数秒,窗外的黑夜恢复了正常。
病房内,年轻的绝症病人怔怔呆坐,半晌后,他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我开玩笑的,哈哈哈……”
带着不知怎么样的情绪,他重新躺了回去。
在脑袋和枕头碰触的瞬间,不可抵挡的困意袭来,他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然后,做了一个梦。
陆渊与……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