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安晴存了等裴靖回来的心思,于是特地吩咐小厨房晚饭做得了之后只拿热水温着,待吩咐了再摆到屋里来。
然而到了饭点时,却有一位高鼻深目的胡人小厮来裴府告罪道:“可巧今日贵府少爷的一干朋友都在,众位公子谈得尽兴,我家老板因此再留裴公子晚饭。裴公子推脱不得,便使我来告诉夫人一声。裴公子说,可巧多年不见的老友今日也见着了,实是难得,是以这个邀请他也推脱不得,他会尽快赶回来的,夫人莫要担心。”这小厮的长相令人一见便知是翰穆尔,也就是那胡人酒家的老板留他。
安晴闻言心里虽有些失望,然而面上还是笑着道谢,又留那小厮吃了一杯茶才客客气气送走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净街鼓响,又是那小厮来报,他一脸苦笑地拱手:“夫人莫怪,东家说,都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如今凑在一起也不容易,于是很是热闹了一回。因裴公子是新婚,哥们十几个里倒只有两三个赶得及观礼,因此贵府少爷难免被被灌得狠些。这不……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了。我家东家于是留少爷过上一晚,还让小子跟夫人说,夫人且放心,少爷之前没少在他那里过夜,衣服被褥什么的都是现成的,裴公子的习惯他们也清楚的很,定不会让女眷服侍,我家东家敢拿自己的先人作保。”
这叫什么话?安晴心中一股无名火腾地就燃了起来,然而她自重身份,不肯与这小厮一般见识,于是笑道:“这可是不巧了,我婆婆刚发了话问他怎么还没回来,怕是有要紧事要说的,我却是不敢让他在外头留上一夜。——这样吧,我使几个轿夫同你走一趟,抬他回来如何?”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净街鼓开始敲了起来,那小厮闻声装模作样地回头张望片刻,又转过身来冲她苦笑:“这……”
安晴省得他意思,只得挥挥手低声道:“那便如此罢,劳烦你家老板替我照顾他一夜了。”
那小厮飞快地应了一声,又鞠躬拱手地行礼,这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
含夏送走了那小厮,又回来一脸为难地看看安晴:“小姐,咱们究竟去不去接姑爷?”
安晴苦笑道:“净街鼓都响了,还接什么接?怕是人家就压着这个时间来说与我知道呢!——没听那小厮说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巴巴去接他回来,倒叫别人怎么想他,怎么想我?”在家里,她纵是天天叫裴靖跪搓衣板别人也管不着,但是在外头,裴靖就是他的天,她须得时时刻刻给他留面子,莫要叫旁人徒看了笑话。
含夏闻言更加不知所措了,偷眼看安晴铁青着一张脸,却又不像是不生气的样子,于是犹豫着试探道:“姑爷那些朋友也太过分了些,硬灌姑爷酒也就算了,那边又不是叫不到轿子,就不能使人把姑爷送回来么?偏偏指了个小厮过来说这么一句……”
“行了。”安晴皱着眉轻声打断她的数落,捏着茶杯缓缓道,“我知道你向着我,但这事儿,你们只装做不知便是了,莫要因为偏帮我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再疼老婆的男人也是男人,因为这点“小事”无论是数落男人还是数落男人的朋友都是一种十分愚蠢的行为。安晴当然生气,但还没气到失去理智、没了头脑的地步。
含夏看她面上晴雨不定便也不敢再说,只得应了一声是,再轻声问她:“那……小姐现下打算如何?”
“给我梳头罢,你们自去睡,不必管我,早上也不必进来伺候了,没我的吩咐,纵是屋里闹翻了天你们也不必理会。”安晴想了半晌,终于如此吩咐道。
“……是。”含夏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只得听她吩咐,为她解了头发梳理整齐,又伺候她洗漱完毕之后便退了出去。
安晴穿着中衣半躺在床上,定定看着桌上那一灯如豆,却是半点睡意也无。只得睁着一双眼睛盯着火苗,直到外头响了子时三刻的更鼓声才稍有了些倦意,缓缓闭眼睡着了。
似乎她刚刚睡着,安晴便觉有人替她轻手轻脚地整理被子,于是含糊问道:“你回来啦?——与朋友会得可好?”
裴靖忙小心赔笑道:“还成,只是他们惯在外头耍,都是疯惯了的,难免失了分寸,昨夜未归却是抱歉了。”
安晴揉着眼睛探身看看天色,便睡眼惺忪地起床替他宽衣:“朋友重逢难免如此,你那些个朋友定都是一副豪爽的性子,灌醉个把人却是难免的。——在翰穆尔那里毕竟不如家里舒服吧?若不是,你定然不会这么早回来的,快躺下补一会儿眠罢。”说着竟不容他再说,竟强按他躺在床上,自己则睡在外头,又眯着眼轻声解释道,“就快天亮了,我待会要给娘请安去,你且睡你的,等我请完了安也回来睡个回笼觉。”说完便沉沉睡去了,可怜裴靖一肚子的解释,竟毫无用武之地,便也只得忐忑地睡下。
过不多时,安晴果然悄悄起身,拢了帐子以后便偷偷叫进含夏来替她梳头穿衣去给裴夫人请安,半个时辰之后转回来,衣服也顾不上换便又睡下了。
两人之中还是裴靖起得早些,但也是直到日上三竿了才轻轻摇醒安晴,又低声唤她:“快醒醒,可别连午饭也一道睡过去,伤身子呢。”
安晴闻言便也揉着眼睛挣扎着起身,这一细看倒给裴靖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这么大的黑眼圈!可是熬夜了?”
安晴嗔怪地看他一眼:“可不就赖你!见天地给我讲那些个灵异志怪的东西,现下没你陪着,我竟不敢睡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里担惊受怕的,点着灯也不是,不点灯也不是,折腾了大半宿才睡。若不是如此,现下也不会这样没精神了!”原来安晴不习惯抱着人睡,裴靖百般央求都毫无效果,于是只得出了这般损招,夜夜讲鬼故事吓人,直把她吓得魂不守舍香汗淋漓。到得后来不用他讲,自己便自动凑过来抱着。这般自觉自然令裴靖大为开心,然而现下倒是收了苦果。
裴靖心疼得连连赔不是,又柔声保证道:“以后定不会轻易做出这般夜不归宿的傻事来了,累得媳妇担惊受怕,确是我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