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这所坐落在通州东大街旁的四合宅院,是靠着李维的祖父药铺、茶行经营得法才建造起来的。如今,却已多处呈现出颓败之态了。
帷帐颜色暗淡无光,古玩架子空无陈设,墙上字画不见踪迹,桌椅器具残缺不全……这些李维眼中捕捉到的细节,无一不在证实李家的生活曾经舒适安乐,但眼下风光不再。
事实上,李寿成娶亲后不到两年,父亲就意外去世,留给了他还算殷实的家财——东大街临街两间药铺和一间茶行,还有一座四合大宅院。
李夫人在世时还好,出身富有之家的李夫人有着中国妇女特有的落落大方和精明贤惠,将李家上上下下打理得有条不紊。
然而李维5岁那年,李夫人因病去世。自此后,李寿成开始放飞自我。喝酒,玩牌,浪荡江湖,结交狐朋狗友,几年下来便将父亲留下的家产挥霍一空。由于无力经营,只得关了药铺茶行,将门面出租,靠着收租子勉强维持体面。
“哎呦,我儿醒了!肚子空了吧?莫急莫急,元宵这就下锅!”
见李维醒了,李寿成悬了一整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起身给儿子煮元宵。李寿成虽不是个好当家的,却是个好父亲。每年上元节,他都要亲自为儿子包元宵,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拍了拍身上粘着的糯米粉屑,李寿成急忙端起面盆朝门外走去,刚抬脚又收了回来,回过头笑眯眯地瞅着李维,眉宇间流淌着一股老父亲的和蔼。
“酒好喝可不许贪杯,你这小身子骨不行,莫要再叫为父操心了。”
望着毫不知情的李父,李维心中不禁有些唏嘘。前世因一场意外,他从小成了孤儿,是受了孤儿院院长的资助才上了大学,然后研究生,博士。如今李父,让他又想起了院长。
很快,一碗热乎乎、甜滋滋的核桃仁白糖馅儿的元宵下肚,李维的周身立刻热乎起来,他决定起床逛逛,看一看这个自己即将长住的宅院。
万历初年临近小冰河期,地球气温开始大幅度下降。正赶上正月,通州的平均温度只有零下十度左右,虽说屋里烧着炭火炉,但刚一打开温暖的被窝,李维的身体立刻就被一团冷气包裹了,鸡皮疙瘩顿时暴起,他连忙缩回被窝缓缓。
这哪行啊!冬日还很漫长,回头必须想办法给屋里安上管用的取暖设施才行。李维一边想着,一边朝屋外唤了一声,并没有意想中水灵灵的小丫鬟进来伺候他穿衣,来的又是刚刚那个小厮兴来。
“怎么又是你?找个小丫头来就行。”
让一个大老爷们伺候他穿衣,怎么都别扭。李维于是随意嘱咐了一声,可谁知这兴来盯了他几秒后,竟然黑着脸直愣愣地回了句“没丫头”。
李维顿感意外,李父不是挺宠儿子的嘛,怎么连个贴身小丫鬟都不给配?他还打算享受一下纨绔子弟的生活呢。
“那叫个大姐来。”
“少爷,咱家没女的!”兴来的脸更黑了。
“……”
李家这是什么情况啊?还有这小厮一脸怨气又是什么鬼?李维无奈地摆摆手让兴来退下,好不容易套上里外几层厚厚的棉服,在宅院中转了一圈后,他发现确实不对头。
李家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上上下下十几间房屋,除了兴来,外加一个打扫卫生、烧火做饭的老头,竟没别的人了。
作为一个明史博士,李维很了解明中后期商铺的租金情况,他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
万历期间大明一间闹市商铺门面的月租金大约二十两白银,李家有三间店铺,每月租金就是六十两白银,一年下来七百两左右。要知道明朝正二品官员的全年俸银只有一百五十二两,当然中高级官员的收入也不靠这区区微薄俸禄。所以,按铺面租金的收入,李家怎么都算得上是妥妥的中产之家,养几个婢从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也不至于是眼前这么一副惨淡凄凉的光景:空荡荡的大宅院仅前院亮着几盏红灯笼恍若鬼火,寒风中枯树佝偻着腰枝形容枯槁。夜幕下,置身闹市中的人家竟然生出几分兰若寺的氛围来。
不妙的预感在李维心中升起,这趟穿越之旅怕是有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