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娃拧着身子不愿意,带着哭腔嘟囔道:“我不去,不去,阿娘肚子疼,看着怕人。”
师父的眉心一聚,倏忽又舒展开:“不碍事的,孩子小,莫要唬着了。”言罢他向我吩咐道:“阿心,你带着她顽,我与王里正说话。”
师父鲜少理会人情世故,眼下他劝解王满的几句话,倒使我觉得他有意要将那名唤二英的小女娃留下,又特意嘱咐了我领着她顽,我跟着师父久了,一个眼神一句话,我立时就能明白他的用意。
于是我将那小女娃领到一旁,柔声哄道:“你叫二英?”
女娃戒备地看了我一会儿,点头道:“姊姊生的好看,一定不是恶鬼。”
我瞥了王满一眼,他正愁苦满怀地与师父说话,未曾留意我与他孙女儿在屋子一角戏耍。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向二英问清楚“恶鬼”是什么,突然就听得王满“啊”地叫了一声,这一声虽然已极力克制在嗓子眼里,但我还是能听出他声音里难当的痛楚。
二英往我身后躲了躲,伸出一根小手指,惊恐道:“阿翁肚子痛了,姊姊不是大夫么,快救救阿翁罢。”
我疾步走到师父身旁,本要伸手去扶屈膝匍匐在地的王满,可他见我伸来的手臂,竟往一旁躲了躲。我心里疑惑,还待要去搀扶,他忍痛咬牙道:“姑娘不必……我,我忍过这一时便好。”
我自思量着,他虽是个村夫,到底也是个里正,大约心里存着男女大防的礼教,不要我搀扶,也是为我着想。为了不使他剧痛之余更添难堪,我还是让到了一旁,由师父亲自来诊看。
师父俯下身,并不号脉观色,也不用银针扎穴,只是探手捂住了他的关元。捂了一会儿,王满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些许,几乎要拧在一处的五官也放开了,他不必再咬紧牙关强抑疼痛,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二英畏缩在床架子后头,一脸紧张地望着她阿翁神情的变化。我既帮不上什么,便回到二英身旁,蹲下身子安慰道:“我师父是顶厉害的大夫,阿翁有他治病,定然错不了。”
她将信将疑,望望我的眼睛,望望王满,再望望师父,终是从拔步床架后头慢吞吞地走出来,我伸手想去携她的手,她却一扭身子不教我牵。
“姊姊,大伙儿都会肚子痛,阿翁、爹爹、阿娘、阿兄,还有隔壁的妞妞一家,都会肚子痛呢。”二英站在我身边,悄悄地同我说道。
“姊姊知道,这才来了王村呀。”我顺势瞄了一眼余痛未消的王满,低声哄道:“姊姊的师父最是厉害,什么样的恶鬼见了他都骇怕,二英莫怕,告诉姊姊,是什么样的恶鬼?姊姊好与师父将它拿住了,再不许它来吓唬二英。”
二英盯着我的脸,探究地凝视了好一阵,最终决定信我,好似肯定我一般,认真地点点头:“我也没见过恶鬼,可是它来了,屋子、地全都摇晃起来,它叫得好吓人,阿娘说它还会抓走我们。”
小童散碎的话里抓不住什么有用的东西。“它几时会来?”我又追问道。可是二英的脸色已然不对劲,她那两排小糯米牙紧咬着,颤颤地发抖,一副被吓坏了的形容。
不论那“恶鬼”是什么,必定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印象,我不忍再问,遂笑问:“咱们不说这个,二英会唱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