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久久地沉默。事到如今, 她已经不想辩解,只是冷冷地看着秦瑶疯子一样狰狞着嘶喊, 不动声色地退后几步。她的目光扫过墨云晔,轻飘飘移开了。
墨云晔的目光却霎时凌厉得让人心惊。他鲜少沉下脸来, 平日里哪怕是看对手的目光都是三月春风,这会儿却仿佛成了冰寒三尺的的入骨寒。
沉寂的厅堂里,打破寂静的是采采。她掀帘入内,盈盈俯首轻声道:“郡主,太子告辞,想与您道别。”
采采来得巧,想来是青持的意思。青画想笑, 眼里噙着的淡漠被这一句小心眼的话冲淡了, 僵硬的眉梢柔和下来,嘴角忍不住弯翘——他难得花心思,这会儿却为了怕她和墨云晔起冲突想了这么个法子,着实难为了他。
“我马上过去。”她轻声道。
墨云晔冷眼看着青画一瞬间的变化, 眼睫微合, 良久才硬声道:“云晔告辞。”
“王爷!”
秦瑶慌乱地跟上墨云晔的步伐,再也掩盖不了眼里的恐惧——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墨云晔,他的心思她从没来猜不透,但是有一点却几乎是王府里每个人都知道的。西院,王妃,宁锦, 这三个几乎是他的死穴,府上因为犯了这个禁忌而被撵出去的人已经不计其数,而她刚才,的的确确在冲动之下做了一件愚蠢之极的事情。
“王爷……王爷!等等我……”她慌慌张张跟上他。她的身体被七月流火折腾得大不如前,从闲庭宫到宫门口,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去跟随他,路上摔了好几跤,到末了精疲力尽地扶着宫墙瘫软在宫门口。
墨云晔不曾停留。
秦瑶恨恨捶了一拳自己的腿,怨毒地目光透过层层守卫望向闲庭宫的方向。她恨,六年前是宁锦,六年后是青画,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墨云晔,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她的影子,一次都没有。
“王爷!”秦瑶早就顾不得礼仪举止,忍着眼泪朝那个已经越走越远的绛紫身影喊,“王爷,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墨云晔停下了脚步。
秦瑶就趁着他妥协的短短时间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跟上他的脚步。她走得极慢,别别扭扭歪歪斜斜,每一步都像是学步的小儿。这副样子她曾经在宁锦身上见过,三月芳菲,或者说是七月流火发作的前两个月里的确会让人丧失行走的能力,她只是不曾想到,有一天这毒会落到自己身上。而这些,全部拜青画所赐!
终于,她跟上了他。上了回府的马车她才气喘吁吁地拉住他一个衣角泪眼盈盈,“王爷……不是瑶儿不想跟你,只是瑶儿现在每迈一步都疼……这毒,好疼……”
墨云晔眼里闪过一丝异色,轻柔道:“你,很疼?”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关切,秦瑶惊喜地抬起头破涕为笑,没多久又委屈地撅嘴,“好疼,不仅疼,而且骨子里都冷透了……发作的时候,像是要死掉一样。王爷,您一定要救瑶儿,瑶儿以后还要侍候您……”
墨云晔的神情一怔,良久才轻声问:“有……多疼?”
秦瑶撑起身子稍稍靠近了他几寸,借着他今日难得温存壮着胆子依偎到他身边,眼泪盈盈,“生不如死。”
墨云晔忽而浑身僵硬。
“生不如死……”墨云晔干涩地念了一遍,目光却没有落到秦瑶身上,而是……空洞一片。
秦瑶忽然彻骨的凉,不是七月流火,不是三月芳菲,而是他……他问疼不疼,原来,竟不是问她。她知道他真正问的人是谁,所以浑身凉透,不寒而栗。
马车回到摄政王府已经是黄昏。一路上,墨云晔都没有一丝声响,一直到下了马车进了摄政王府,他还是没有开口。唯一的一次开口,是问秦易要了一坛逐英散,让她送到他房门外的紫藤亭石桌上。
墨云晔的房间从来都是不让人进的,能靠近的只有秦易一人,就连她秦瑶都不行。哪怕是秦易,也只能走近到紫藤花架。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敢去探听为什么。西院之外,那是又一个禁区。
“王爷!”临分别,秦瑶忍不住心里的惶然,颤声道,“王爷,那个青画……她认得念卿……您还记得她初来王府的时候强要那个仿制的念卿去么?王爷……那个不是巧合,除了纵火那日,我、我之前在西院见过她好几次……一个人,她一个人出现在……那个人的院子里……”
一个装疯卖傻的痴儿,假如认得念卿强要念卿算是巧合的话,那鬼鬼祟祟出现在禁地就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外。
墨云晔骤然间握紧了拳头,抿唇不语。
黄昏起了点风,吹得院落之中树叶沙沙作响,硬生生地透出几分萧瑟来。
“王爷……她是来报仇的……她知道念卿,知道三月芳菲……她知道是我对宁锦……”秦瑶恍恍惚惚,慌乱地捂住自己的嘴,深深吸气后才继续道,“王爷,请您先下手为强,不然、不然我们……”
“下去。”末了,他冷道。
他的眼色寒冷,秦瑶却没有错过他眼底深处划过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一丝慌乱就像是一个小火苗,把她心里一直深深埋着的某些情愫给点燃了,一点燃,就是燎原的大火。她苦笑起来,“王爷,她不是宁锦,六年前你为了宁锦险些乱了全盘计划……六年后你为了青画又想做出什么?王爷,瑶儿一直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从来就没有从来都没有看过我?”
“下去。”
“宁锦已经死了!”忍无可忍,秦瑶终于尖声了出来。
墨云晔身上的气息骤然间变得像刀锋,仿佛一靠近就会划破人的皮肤。
啪。
一抹红晕在苍白的脸上渐渐晕开来。秦瑶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捂住自己的的脸,她愣了片刻,尖声叫,“秦易,你好大的胆!”
打人的是秦易,默许的却是墨云晔。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那个目光怨毒的女人,没有精力,或者没有心力,他现在只想喝酒。
“王爷,你还挂念着那个险些毁了你一切的贱人,是不是?”秦瑶眼里的怨毒更甚,墨云晔,他的眼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其他人,她早该知道的。
“住嘴!”秦易冷声呵斥。
秦瑶却在长久的静默之后重重喘息,继而大笑起来:“墨云晔,我伴了你十年了!我也忍了十年了!这六年来,每年的五月十六,你去了哪儿?六年不碰晚膳,你为的什么?我已经……六年不曾踏入你房间半步了,墨云晔,你怎么做得下手!”
五月十六,他都会去汕溪。
摄政王府里没有晚膳,只因为摄政王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