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出宫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朱墨的五月少雨,柳青溪澈,天明如镜。青画随身并没有带许多的物件,只带了书闲整理的几套衣服和一些傍身的银两,还有个香囊。
衣服是书闲从青云带的难得几件素净的,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准备的,居然件件合身。香囊总共两个,一个给了书闲。香囊里装的是一些常用的药草,是她前几日婚宴毒香后偷偷用了身上随身带的一些药草赶制的,为的是防止她离开皇宫后有人继续给书闲下套儿,送给她防毒的。
出宫那日,书闲只送到了宫门口。青画知道,自从成了“青画”,她向来缺了份心思,处事待人处处疏离那些个“正常人”,只是看到那个弱女子僵硬着身子倚在宫门边上抹眼泪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没了她在身边,这个文弱的公主在明争暗斗的后宫的日子会怎么样,只是……她不得不走。
保重。
末了,她回头轻轻道了一句,依稀看到的是书闲娇小的身影被湮没在了宫墙,与那高墙深院融成了一体。这样的情景异常的眼熟,她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宁锦离开宁府的那个傍晚,那时候宁臣也是站在相府的门口这么目送她离开,灰色的衣服快要融入相府。虽然后来他不知怎么的宁臣进了摄政王府,当起了他的侍卫,那时候她的跟班宁臣已经不大爱笑了,就像那时候的宁锦已经不再是骄横跋扈的相府千金。
短短半年,物是人非,而改变这一切的人,是墨云晔。
才出宫门,青画第一眼见着的是一顶轻纱垂曼的香轿,轿旁站着的墨云晔那一身绛紫的轻纱衣衫衬着初升的朝阳有几分不真切。
见着青画出宫门,墨云晔微微眯起了眼,手里执着的纸扇轻轻合上了。他上前两步,朝她颔首微笑,如玉的声音响了起来:“品香郡主久等了。”
青画憨憨笑,眼神飘忽。一个痴儿不可能听懂墨云晔的寒暄,所以她只是呆呆看着天边的初阳,任由墨云晔的微笑越来越近,最后,她听到他雅致的声音近在耳边,他说:“品香郡主,尊师司空向来可好?”
墨云晔的嘴角带着柔和的笑,他的整张脸像是月光下的汉白玉,目光之柔和,几乎让人悬崖勒马。只是他的那一双眼却是独独不笑的,他的眼眸中只有淡淡的光晕,透着一丝丝的温和,一丝丝的玩味。
品香郡主,尊师司空向来可好?
那一瞬间,青画理不清划过脑海的轰鸣声代表着什么。他知道了!她有些慌乱,有些惊诧,更多的是无措。她当然知道以墨云晔的人脉,不可能不知道她青画是什么来头,可是她没想到,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去彻查了她一个毫不相干的痴儿的底子……这一切,来得太快。
“品香郡主?”
青画闭上了眼,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没有让自己的惊慌外露。她只是挂着憨态的神情,笑吟吟地去扯墨云晔的衣袖,嘴里依依呀呀发了些没有意义的话,咧着嘴凑近他:“品香”
这个时候,不能……
墨云晔嘴角的笑意不改,不动声色地任由她纠缠,他笑道:“品香郡主天真烂漫,难怪得司空先生独宠五年。云晔之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见谅。”
青画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听着,飞快地思索——墨云晔,他似乎……已经见过了司空?司空又会对他说什么?虽然墨云晔总是有让人卸下防备的能力,只是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他知道她是装疯而已不是么?
她想过他会知道,装疯卖傻也是故意为之,是故意让他起疑心的。她“青画”是青云的忠臣女,假若是装疯入朱墨,那么挑起的必定是两国的矛盾。她终究不是什么温柔识大体的人,本来她这次就是摆明着挑起纷争来的。只是……她没想过,他会直接去找司空。本来她事事算计着,连自己的失误败招都算了进去,只是墨云晔这一招,却让她悬空了。
“郡主?”
“嘿嘿,郡、主”
墨云晔轻笑道:“郡主请上轿。”
***
从宫门到摄政王府有半日的路程,青画坐在轿上,心忐忑得厉害。摄政王府就像是一场噩梦,上辈子她怀着甜蜜的美梦进到那里面,出来的时候却是宁臣带着她的尸身远走青云……如果说之前所有的仇恨还只是她心底的一个执念,那么这一路所有的记忆都彻彻底底地复苏了。
秦瑶。
墨云晔。
三月芳菲。
墨云晔亲手递到她手里的青瓷的酒杯碎在了紫藤花架下,宁锦的笑得绝望无比。
秦瑶的笑三分挑衅,七分幸灾乐祸,她说下个月的解药,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