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这一出病倒在婚宴当场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她已经被人送到了穆仪宫的房中。几个太医把她团团围了起来。其中有个白发苍苍的太医仔仔细细诊了她的脉,正凝神思索的时候,青画已然把脸上痛苦的神色收了一半,她睁着朦朦胧胧的眼睛打量着房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盘算着。
房里站了三个太医,两个宫女,还有一个太监。两个宫女是陌生的,依稀是方才跟在昭妃身后的那两个,一个太监是墨轩宫里见过的。看来她这一病,牵动的人倒不少,至少墨轩注意到了,昭妃也派了人。只是这么多人中,独独不见的是云闲。
三个白头发太医愁眉不展,又是把脉又是看眼色,最后他们干脆聚到了一块儿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露出些诡异的神色。
青画冷眼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透过太医玄青色纱衣的间隙,她倒是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一进房,所有的人都愣了片刻,紧接着都跪地行礼。
青画也不曾想到,第一个来探望的居然会是堂堂一国之君,墨轩。
墨轩长着一双桃花眼,明明只是个比她大一岁的少年国君,眉宇间却带了厚厚的风流情韵。他一笑,那神情比青云的纨绔子弟老六青涯还无赖上几分。他不靠近床卧,只是笑吟吟站在门口,看着房里跪成一地的太医宫女太监默不作声,越过他们,朝躺在床上冷眼旁观的青画丢去一个轻佻的眼神,眉梢带了一抹桃花色。
青画微微皱了眉头不去看他。这个墨轩皇帝,那天晚上见到的是一个谦恭隐忍的少年英才,方才在他寝宫见到的是犀利敏锐的老道人物,现在却成了个轻佻风流的昏君模样,这么多面,到底哪个才是真正可以合作的样子?从某种意义上说,墨轩和墨云晔不愧是叔侄,还真的有几分相似。这一点,她很厌恶。
墨轩对青画的无视毫不在意,笑了笑迈进屋子道:“太医,查出郡主病因了么?”
太医相互看了一眼,脸上的神色犹豫至极,半晌没有回答。很久之后,最为年长的太医开了口:“回陛下,郡主她……应该是外物导致身体不适。”
外物导致身体不适,这两个字在外或许只是说吃错了东西,在宫闱之中却是个人人都知道的禁忌。如果受伤的是个小宫女或是低等的更衣之流,恐怕太医们不会提起,但此次受害的是邻国来的郡主,非同小可,万一处理得不妥当恐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恐怕太医是几经衡量之下,才做出了明言的决定。
话一出口,几个太医的官帽就已经压得很低,静静等候着墨轩的决定。
青画也静静等候着,眼睁睁看着墨轩在房中乌木镌刻的桌边坐了下来,轻轻叩打着桌沿。白皙的手指有些纤瘦。
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什么原因?你们据实相告。”
领头的太医诚惶诚恐,互相沉着脸看了一眼,才颤颤巍巍道:“回禀陛下,郡主的病是典礼上有人偷换了香料……青莘可以延年益寿,可是有种药草与青莘气味一样,功效却……郡主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偶有迷幻之感,休息几日便可……”
墨轩的桃花眼一挑,微微一笑,语气轻佻,他说:“四合,香料是谁经的手?”
叫四合的小太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叩头道:“回、回陛下……好像是、是李婕妤……”
“让她过来。”
李婕妤,青画对这个人还是有点儿记忆。不久之前还在穆仪宫的时候是见过一面的。她还记得那时候示好最为热情的嫔妃就是这个李婕妤。听她自己讲,她爹爹是朝中管进贡的尚礼之臣,宫中所需的一切物资都是他爹爹交由内务府的。她还曾经很热情地说可以让她爹爹带些宫外的好物件来,因着和内务府相熟,她宫里吃穿都要优渥许多。
这个李婕妤,真的会有心害书闲?
房里的几个太医和宫女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房间,偌大的一个房间里就只剩下皱着眉头的青画和一脸不正经的墨轩。
墨轩饶有兴致地坐在房中,脸上挂着笑,他垂眸道:“怎么,你不信?”
青画沉默不语,稍稍花了些力气从床上坐起身,抱着被子看着一脸桃花相的堂堂朱墨皇帝——他的语气正经得很,脸上的神色却轻佻得没有半分国主的模样,倘若这时候有人从外面远远的透过窗户看房里的情形,想必就是他坐在桌边笑得很荒淫。
“李婕妤?”
“是。”
“为什么告诉我?”
青画皱眉,墨轩也不傻,她也不傻。她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她这个“邻国来使”身体不适劳驾得动堂堂朱墨的一国之君。书闲也应该有些身体不适,今天是她和墨轩大婚的日子,他有什么理由放着书闲不管,跑到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房里?
墨轩沉默不语,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忽而桃花眼一挑,风流尽显。
青画的眉头皱得更紧,把被子拽紧了些道:“书闲呢?”
墨轩笑道:“卧病在闲庭宫。”
“你是想让我来面对这件事?”
青画眼前一亮,猛然抬头,对上的是墨轩没笑的眼睛。也就在这一刻,她才彻底明了,墨轩这一出戏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他晾着书闲不闻不问转而来探望她,他特地告知所有的事件关键是李婕妤,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给她设得一层障,为的不过是考量她这个“天性痴呆瞬间开窍”的人究竟有几斤几两,究竟……怀着什么目的。
墨轩低眉道:“三天。”
青画咬牙道:“好。”
婚宴的那天晚上本该是热闹非凡,无奈书闲身体不适,所有的礼仪都是草草了事,墨轩也并未在闲庭宫过夜,只是翻了个牌子做了副样子,夜过半的时候就回了寝宫。青画进到闲庭宫的时候,那里就只剩下了几个常侍的宫女和太监。
书闲本来早就上了床,听说青画到了就急急屏退了贴身侍候的人,脸色也变得慌张无比。她披着头发,穿的是宽松的绸锦,脸色苍白无比,见了青画就好像是沙漠里的人见到了水源一样,眼睛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