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丫环手都抖了起来。
她并未欺骗殷牧悠,她也是铁了心要帮殷牧悠的,只可惜一出去就被人给发现。
是她太笨,没能办好太傅交给她的事。
殷牧悠在一旁写好,让她送出去。
他灰败的眼瞳里倒映出她的脸,丫环越发内疚自责:“诺。”
等她走后,殷牧悠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苏桓,这可是你先欺骗我的。
我放出了鱼饵,也要你上钩才行。
“慕舒风来得蹊跷,我猜……是苏衍的主意,他们该行动了。”
[如果猜错了呢?]
“不可能。”殷牧悠眼神变得幽深,“我从来没有猜错的时候。”
苏桓在接到殷牧悠写的那张纸条时,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慕舒风已经来了荣王府,见状不由问了句:“荣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桓抿紧了薄唇,将东西递给了慕舒风:“你自己看看吧,慕家出来的人,果然性子刚烈。”
慕舒风心头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朝纸条上看了过去——
“长欢,你要想办法出去。苏桓爱慕于你,定不会对你做得太过。至于我……苏桓想拿我威胁陛下,我偏不让他如意。”
慕舒风心都抖了几下,兄长这是要……?
慕舒风猛然抬头:“慕今歌不能死!荣王就不担心吗!?”
苏桓起了疑心:“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他可是我们的重要人质!”
听了他的解释,苏桓这才放下心。
“一个瞎子,又病中垂危,能翻出什么波浪来?”话虽这么说,可苏桓一想到这上面的东西,就满是烦闷。
“……其实今日慕某前来,是带了一则消息给荣王。”
“什么?”
“陛下私自出访,来了曲阳。”
苏桓眼瞳一缩,没想到苏衍竟然胆子这么大。
他很快就吩咐慕舒风下去歇着了,因为太过牵挂殷牧悠的事,导致苏桓根本没怎么试探慕舒风和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慕舒风很是着急,又生怕露出马脚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桓看上去比他更加烦躁,根本没这心思同他交谈。
等送走了苏桓,慕舒风才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完成苏衍交代他的事。
成不成,便看明天夜晚了。
夜晚格外薄凉,乌云遮住了月光。空气里弥漫着散落的梨花香,光线昏暗的夜晚,这种味道格外明显。
苏桓正在屋内,轻抿了一口酒,陷入了沉思之中。
脑子也醉醺醺的,他忽然站起了身,朝着殷牧悠所在的地方走去。
画着姚黄魏紫的屏风内,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
“太傅,衣服帮你放在此处了。”
“嗯,你先出去吧。”
“诺。”
殷牧悠又喊住了她:“那张纸条,你可有帮我交给长欢?”
“……有的。”丫环心虚得尾音一颤。
殷牧悠松了口气,朝她笑了笑:“你待在此处到底不安全,我已经告诉长欢,让他有机会一定带你离开曲阳。”
丫环眼眶湿润,瞬间就朝殷牧悠跪下了。
“……怎么了?”殷牧悠虽然看不见,但声音倒是听得到的。
丫环不敢说出口,只朝他拜了又拜。
空气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息,殷牧悠抿着唇:“你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太傅大恩,奴没齿难忘。”丫环连忙站起身来,“若是有机会,奴一定帮太傅逃出去。”
“你帮我还不如帮长欢,你忘了,我的眼睛瞎了,就算是逃出去,对你们而言也是个拖累。”
丫环激动极了:“太傅怎会是个拖累!?”
殷牧悠沉默下来,并未与她争辩。
她却哽咽了起来:“只要太傅松口帮荣王,想必荣王一定会礼待太傅的。太傅也不需要受这些罪……”
殷牧悠脸上的笑容渐收:“我曾发誓要护陛下一辈子。”
“那……太傅是讨厌荣王吗?”
“苏桓城府颇深,行事果决。若不是因为长欢和陛下,我和他或许能成为朋友。”
苏桓就站在屏风外听着,殷牧悠说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心头。
酒劲一下子从胃里冲到了头顶,他不由的睁大了眼。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行了,我要沐浴了,你先下去吧。”
“诺。”
等丫环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苏桓的脸时,她直接被吓白了脸。
原以为苏桓会处置她,谁知苏桓的脸上却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丫环:“……”
苏桓看她的眼神,抿紧了唇:“下去吧。”
他发出了声音,让里面的殷牧悠一下子便察觉。
殷牧悠只穿着单衣,走出了屏风:“荣王好雅兴,这么晚了也能逛到我这里来。”
“太傅怎么不多穿点?”
殷牧悠觉得苏桓的态度很奇怪,他微微蹙眉:“……方才我正要沐浴,荣王便过来了。”
意思是脱到了一半。
苏桓没有兴师问罪,反倒走了过去,打开了殷牧悠手上的锁链。
殷牧悠:“!!!”
“太傅眼睛都看不见了,本王若还锁着太傅,岂不是太不通情理了?”
殷牧悠那双灰败的眼眸朝他望去:“你不怕我逃了?”
“太傅可以试试。”苏桓嘴角缀着微笑,这里固若金汤,他不怕殷牧悠逃。
再说了,方才殷牧悠的话,着实取悦了他。
[主人现在一定在思考,为什么苏桓的态度这么反常?明明主人早就察觉苏桓来了,专门说了那些话给苏桓听。]
殷牧悠皱紧了眉头,他的确是故意的,就是怕纸条的事苏桓不上钩。
苏桓的态度尤为古怪,殷牧悠皱紧了眉头,还没想明白苏桓为什么不发怒。
“你来曲阳不到一个月,本王已经收复了曲阳周围大大小小五座城池。太傅若早点儿想通,也没必要吃这些苦头。”
“不必了。”
昏黄的灯光之下,殷牧悠原本冷硬的脸色也被柔和了许多。屋内白色的蒸汽袅袅而起,他又穿得格外单薄,只留一层单衣。
热气混杂着他身上的酒气,让苏桓的脑子都一阵儿晕眩。
他步步紧逼,朝前走了几步。
眼看他的手就快触碰到殷牧悠了,可一阵天旋地转,殷牧悠便举着瓷片,把他压制到了地上。
“别动!”
水也洒出来许多,里面的花瓣紧紧黏在地板和两人的身上。
尖锐的瓷片被殷牧悠紧紧的握在手中,尖角的地方对准了苏桓的眼眸,只要轻轻一下,就会被刺进去。
“仔细你的命!”
苏桓全身僵硬,殷牧悠握得太用力,他能感受到殷牧悠手上的鲜血滴落到他的脸颊上。
滴答。
鲜血与他的皮肤触碰的那一霎那,仿佛会被烫伤一般。
苏桓直勾勾的望向了殷牧悠,原以为被他拔掉了所有毒牙,他就成了一只无害的小兔子。
然而,殷牧悠就是殷牧悠,他的攻击性也不会为之改变。
苏桓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心更加沉了几分。
死前一搏么?
然而这样的他,却激起了苏桓的兴奋。
他的嘴角拉大,逐渐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想要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屈居人下,而是和他旗鼓相当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