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符苏的这番言语可谓是离经叛道。因为在此之前，不，应当说自人类的文明诞生至今，“文明”一直都被认为是人类这一物种所创造的无数概念中的一种罢了，它只是“人类”的附属品而已。

它应当是一个人们看不见摸不到的概念，同时也在无时不刻的在通过人类自己创造的物质向人们彰显着其存在感的某种实质；

它在更加广泛的范围内，在无意识中，潜移默化的塑造着处于“文明”之中的人们对他们眼中的这个世界的认知和他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而人们脑中的这些认知和方法最终成为了区分“我们”和“他们”的基础；

它可以被人们用语言和文字来阐述或歪曲，就像是观众们在台下看到的台上的演员永远都是他们施以妆容后的模样，人们所能够了解到的“文明”也都是经过了文字和语言所修饰过的……

就像一千个读者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不同的人眼中的“文明”往往也是大不相同的，彻底相悖的也大有人在，但无论人类如何认识“文明”，人们在潜意识中往往不会将文明置于和人类同等的位置上。

因为“文明”这个概念是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文明”是因为人类才会存在的，可是在文明诞生之前，人类在地球上已经存在了数百万年，即便只是以如今的人类所在的生物分类，也就是智人属来界定的话，人类也已经存在了二十万年了，但人类的文明史最长也不过区区一万年而已。

而那些广泛存在于如今的互联网上的那些以“世界末日”“文明终结”为卖点的游戏和电影等文娱产品中便集中体现了人们思维中的共识——人类并不是在失去了文明的荫庇后就无法生存下去的存在。

毕竟生命总会找到出路的，不是么？

可是，如果人类可以不靠着文明的荫庇就在那种末日的环境下繁衍存续下去的话，人类又为什么要建立如今的文明呢？

早在数十万年前，人类这个物种就已经靠着火焰、石器还有缝制的皮衣成为了生物链上当之无愧并且没有之一的顶级猎食者了，那些在人类走出非洲后以超越地质历史上任何一场物种大灭绝的物种灭绝速度就是这一点的铁一般的证据。伵

而这一场在地质历史上唯一一起由非自然原因引起的物种大灭绝事件直至今日都没有停止，甚至随着人类步入文明阶段之后越来越快。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在距今大概一万多年前的时间点，放下了石质的长矛和猎弓，用这副在数十上百万年间演化的无比适应狩猎采集生活的身体，弯下腰去耕种起了脚下的田地，并迅速地发展出了之前几十万年间都没有发展出来的文明。

这是为什么？

答案非常简单，因为不这样的话人类就要因为极端恶劣的环境变化而灭绝了。

换句话说，为什么在大多数的末日废土类作品里，主角和他的团队最终要做的往往也是重建文明而不是以这种方式继续生存下去呢？

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可以说，现在的人类其实已经想象不到失去文明之后应该如何将人类这个物种延续下去而不至于灭绝了呢？

事实上所谓的“人类失去了文明也能够存续下去”的想法不过是一种广泛存在的幸存者偏差和人类面对大自然时的傲慢罢了，在地质历史上比人类的环境适应性强的多的物种多了去了，可是最后呢？又有多少活到了现在，而不是变成了地层中的一块块化石？

生物谱系里由三叶虫竖起的那根中指还在指着其他所有的生物呐！忘啦？

在符苏的眼中，“文明的诞生与发展”的这个过程实际上就象征着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认识逐渐加深并渐渐地将之运用到人类的生活与社会构建中的过程，而“文明”这两个字就是人类在这个过程中所取得的所有成果的一个抽象化的总结。

但实际上，人类会进行这个过程的源动力，正是恶劣的环境带来的极端生存压力。

只有活不下去的人才会不管不顾不考虑后果的去尝试未知且陌生的事物，才会去反抗那些让他们活不下去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符苏走到了这片空间的尽头，然而这里却仍然不是符苏感知到的那份庞大崩坏能的中心，这片神秘的空间似乎和他要前往的最终目的地其实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只不过是这片神秘空间的位置离符苏的目的地比较近而已。

这倒是难不住符苏，他的面前就有一个空间薄弱点，稍微用点力就可以将其撕开变成一个空间通道离开这里。

但是在那之前，符苏现在还是有些在意刚刚那个神秘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因为刚刚在那个声音向他提问的时候，符苏听出了一些问题之外的内容，或者说情绪波动。

对方无机质的机械声音中却有一种令符苏百思不得其解的……期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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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嗯”

比起此时身在月球没日没夜的忙碌着的符苏和维尔薇，地球上的危机在逐火之蛾的各种赈灾以及宣传工作下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去，至少已经到了一个可以让某位天生乐观的粉色妖精小姐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程度了。

“久违的做了个好梦呢。”

爱莉希雅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即使是宽松的睡衣也难以遮掩少女曼妙的身材，只可惜逐火之蛾的单人宿舍让此般美景少了一个真正的有缘人。

“起床起床，新的一天就从测量自己的体重开始?”

对于名为爱莉希雅的少女来说，每天醒来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洗漱，而是在换好衣服之前记录下今天的体重，为一整天带来美妙的心情。

“好，删除记录。”

对于既可爱又美丽的妖精小姐来说，自己的体重肯定是只有自己知道才是最好的，所以任何有暴露自己的体重的可能性的风险都要从源头上杜绝，绝对不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数字哦。

当然，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爱莉希雅也可以动用自己的妖精魔法，让其他人在无意识中忘记掉这些意外……物理意义上的无意识呢。

穿好衣服，爱莉希雅今天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快的出门，而是坐在伊甸送给她的那面几乎从来没有用过的化妆镜前，回忆起了刚刚的那场“久违的好梦”。

“‘人类因文明而区别于万物’……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么，符苏？”

没错，在那片不知在何处的神秘空间中向符苏提问的那个声音便是爱莉希雅，而她也知道那片满是星空的神秘空间其实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始源之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便是爱莉希雅作为始源之律者诞生的地方，尽管如今的她尚未羽化成为真正的律者，但始源之地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可以了如指掌的。

不过符苏能够进入始源之地这件事倒是大大出乎了爱莉希雅的意料，这也让她在惊讶之余，在和符苏交流的时候，没有能够完全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让符苏感到了点不对劲，但是对爱莉希雅来说，这倒是无伤大雅，毕竟符苏又不可能毫无根据的把始源之地和她联系起来。

只是……

“人类因建立了文明得以在大自然的威胁下存续，可令我们眼中的世界变得美好的，并不是庇护着我们的文明，而是‘人’心中的那些美好与善良啊。”

爱莉希雅并不赞同符苏的想法，或者说并不完全赞同，因为符苏在始源之地里回答她的问题时，无论是他的语气还是神情，在爱莉希雅看来都只是一个旁观者那般。

仿佛此世间一切的美好与丑恶，人心中的万般善恶，在符苏的眼中皆是过眼云烟一般，不值得他为之驻足停步，除了逐火之蛾里那些他珍视的人们。

虽然对于自己也在符苏心中有一席之地这件事情，爱莉希雅心里还是感到挺开心的，但是对于切切实实的平等着爱着每一个人的美丽妖精来说，符苏的这种偏爱反而让她感到有些失落。

就像是你和朋友分享自己热爱的东西，但是你的那个朋友实际上并不喜欢你分享给他的东西，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跟着附和，当你知道了之后，感动于朋友的宽容的同时，也会因为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被朋友接受而感到失落一样。

而对于爱莉希雅来说，符苏那时的样子隐约地让她察觉到了一些危险的信号，少女的神奇直觉告诉她，符苏也许会做些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爱莉希雅却也知道，符苏的想法其实是对的，或者说并不错误，因为那就是客观的事实。

“只希望事情最终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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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该说是不出所料呢，还是意料之外呢？”

离开了名为始源之地的空间，符苏却并没有抵达他此行的目的地，反而是来到了远离月球轨道的太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