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黯淡,无星无月,今夜黑风呼啸,呜咽凄冷。
徐哲正身处大宋皇宫,此地龙楼凤池,入眼寒蝉仗马。
寒夜阴森,俱寂弥漫,不时有艳红火光徐徐飘过,那是被挑起的灯笼烛火、与挑灯夜巡的皇家侍卫。
倏地,在那依路线前行的六人侍卫队中,有一人突兀驻足,他这一停,其余五人也一并停了下来。
这六人皆隶属于皇家夜巡队,共有二十二队,合计一百三十二人,这二十二队以甲乙丙丁等十天干、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命名,每队配以六人,分别辅以一四等编号,皆是大宋皇宫中的精兵悍将。
“寅三,怎么了。”站在小队最前者道。
寅三鼻尖轻嗅,眉头皱了片刻,奇道:“寅一,我……我闻到风中臭味。”
“臭味?”寅一立刻神色一变。
嗅觉灵于常人,寅三道:“今夜风大,任何味道都应一吹即散,这……”
寅四打断道:“指不定是陛下或哪位大人夜起用壶呢?我们又不是没撞上过奴才搬运夜壶的时候,或许我们再走几步,就能和那臭烘烘的奴才迎面撞上呢。”
这……
寅一看向寅三,寅三略一沉思,倒也不否认这种可能。
于是寅一思虑片刻,决断道:“继续巡逻,切忌放松警惕,正逢蒙古鞑子权利交接,万事以谨慎为重……寅三!”
“是!”
“你先行一步,把‘闻到臭味’此事告诉其他队,让他们提高警惕。”
“领命!”寅三低头拱手,身形匆匆,消失弥漫悠远的夜色之中。
烛火远去了,此时已入子时,白日的皇宫有多高大巍峨、富丽堂皇,深夜的皇宫就显得多么的空荡可怖,形如无人鬼城。
在寅队六人消失许久后,只听微不可闻的“咔嚓”一声,自一处檐顶传来物体碰触砖块的声音,再静待片刻,隐约有一抹黑影一闪而逝,借着漆黑的云与月,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正是徐哲,是换了面皮遮了脸、从头到脚包成黑的徐哲。
这不是徐哲第一次夜探皇宫了,早在那场不被系统所知的二回射雕之旅时,他就暗探皇宫许多次——大概有一只手那么多的次数了。
不过这可真是今非昔比了啊。
再次于屋檐停歇小驻时,徐哲不由在心中感慨,如今的严戒力度可比十多年前要厉害了不少,就说方才的那队巡逻侍卫,换做十多年前,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夜巡的侍卫,完全可以到皇帝近前做贴身暗卫。
小哲:多次夜探皇宫且完全无人发现的我当然有发言权啦!
而这说明了什么呢?
在小心谨慎、徐徐向目的地进发的空闲里,徐哲不免也抽出脑子去略思一二,他一边认识到,当今的大宋也没有他想的那般日暮西垂、无人无力;一边又恨踢不成钢地笑骂了一声,看看如今三国鼎立的局面吧,既然大宋如今与金国是铁打的盟友,就杨康那般人物,能叫大宋皇宫糊得堪比薄纸?
徐哲啊徐哲,身为局中人,你早就该把那些根深蒂固的“原著印象”与“历史印象”掷之一旁、仅做参考了。
不过说起杨康……
不得不说,在早先收杨康为徒时,徐哲不是不曾想过这般三国鼎立的光景——这的确是徐哲希望看到的场景,但杨康的所作所为还是远超徐哲所想,做得太过,做得太好。
该说是不愧是他的徒儿吗?除去那点少年爱慕的小心思,徐哲当真是挑不出什么错来,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杨康指不定就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早已看淡了呢?若是不曾看淡,又怎么会有杨过呢?
这么一想就有些想多了。
徐哲缓慢又安静地呼吸着,吐出的热气迅速被冷风同化,整个人又隐匿在了黑暗的冷与风中,怀旧之事不急于一时,所谓管中窥豹,夜巡寅队给他的警告就是,徐哲啊,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了,而且那个寅三说的臭味……
徐哲暗自皱眉,他是在先前去了粪坑、毁了衣服,但是他非常谨慎,且不说他在每处粪坑所呆的时长不过片刻——他早已考虑到了粪坑的臭味问题,于是在入宫之前,他就用早先备好的无色无味、只用来去除杂味的熏香,为自己进行了一番除臭——他是做到万无一失后才入宫的,身上如何会有臭味?还是说那个寅三的鼻子当真太灵,或者……
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徐哲从不敢小觑巧合,所以——
一:寅三的鼻子灵如狗,他的身上的确还残留着无法被常人闻到的臭味。
二:如寅四猜测的那般,指不定只是奴才在搬运夜壶。
三……
有厚重云朵浮过头顶,将本就黯淡的月亮彻底遮掩。
光更黯了。
徐哲藏于黑暗之中,黑色的遮面布下,神色逐渐凝重。
如果不是可能性最高的前两者,那么,可能性最小的第三者,就是除他之外,今夜的皇宫还有着目的不明的“外人”了。
那么,要退出吗?要今夜暂且罢休,变为改夜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