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冰,霜镇百里乱葬岗。
田不满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时候,肚子饿得厉害。
他抓起墓前摆着的果子贡品便胡乱往嘴里塞去。
昏暗夜色下,那一双凤眸亮得骇人。
“狗洋鬼子,想不到吧,你们的洋枪在老子身上留了十七八个血洞,愣没要了老子这条命!等老子吃饱喝足,再抽你们的筋,扒你们的皮!”
田不满,沧州人氏,师从国术大师李书文。
他武学天赋极高,没有五年便将八极拳、连环腿,刀枪剑术练得样样精通,打败沧州无敌手。
如果不是八国联军打入了京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压不住一腔血气入了义和团。
现在不说是一大开山立派的宗师,也能在某个王爷贝勒府邸里寻一份报酬丰厚的差事。
可谁让他天生一副贱骨头。
等将贡品一扫而空,田不满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抬眼向四周看去,寒鸦枯枝,荒坟满野。
很眼生,没来过。
“这群狗崽子,把老子葬到了什么鬼地方!”
田不满骂了一句,心下却有些惊疑。
他明明记得在自己闭眼前,身子都快被打烂了。
这都能死而复生,那只能说明是邪不压正,老天开眼。
田不满不再想那么多,提起一旁摆着的半坛烧酒便准备起身离开。
可他猛地往起一站,整条右腿便剧烈疼痛起来,像是有人在拿着条锯干擦擦地拉扯他的胫骨。
骨折了!
田不满先是稳住身形,接着缓缓坐下,撩起衣衫下摆,再解开绑腿、脱了鞋袜,最后撸起裤管查看伤势。
不对。
他平日里就着一身粗布短打,哪里穿过这么精细的衣衫。
还有这修长的十指、细长的小腿,更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先按住心中疑问,鞠了一捧烧酒涂抹在淤肿发青的小腿上。
饶是他心志坚毅,此番火烧的剧痛涌上天灵,也不禁咧嘴抽气。
清洗了伤口,他又翻找出了两块发朽的木板将小腿固定住。
此时他已经是满头大汗,稍作平息,他又双手捧起酒坛,稍稍倾斜,让月光照入。
借这面水镜,田不满看清了自己的脸。
霎时,他险些将酒坛给丢掷出去。
这不是他的脸,他好生一个粗壮的黑脸汉子,此时竟成了一个细皮嫩肉,十七八岁的清秀后生。
看装束,是个道士。
而且他脖子上还有半圈儿结了痂的骇人伤口,猛一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一条乌黑的麻绳勒住了他的脖子。
田不满咽了口唾沫,他手下有个做过道士的兄弟,曾对他讲过不少离奇的神诡异事。
“我这是借尸还魂了?”
想到这一点,田不满激动自语:“好兄弟,该着咱俩命不绝。你半条命添我这半条命,又活生生捏出个人来。”
兴奋过后,田不满又开始研究起自己脖子上这道骇人的伤口。
作为受伤与让人受伤的行家,田不满的验伤功底丝毫不逊于衙门仵作。
伤口极深,几乎要斩断颈骨。
应是斩骨刀或者大砍刀一类的厚重兵刃所致。
“刀从正前方砍来,腿骨被打断……”
田不满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与脚腕,分别都留有手印形的淤青痕迹。
小道士遇害前的场景瞬间在田不满的脑海中构筑起来。
一人手持棍棒,狠狠落下,先砸断他的小腿,让他丧失逃跑能力。
接着,再冲过来四人,分别按住他的四肢,将他仰面朝天按死在地上。
最后,行凶者持刀上前,手起刀落,一刀斩在他的脖子上,立时夺去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