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不成,那便只能在青州驻守。”想到这,管翀没有犹豫,“翀要说的只有三点,立纲、分田、练兵。”
管亥的眼睛顿时瞪了起来,犹如铜铃一般。“胡闹!”他呵斥道。
我的傻儿子,这话可不兴说啊!
管亥自然知道立纲是什么意思,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早有解释,哪怕管亥没读过几个字,也能明白其中蕴含的浓重的权责味道。
此前张饶在时,作为青州渠帅公认的一方天将。他们都未曾有过绝对的纲领,只有略。
青州数十万前往黑山汇合聚众,意图狂澜再起。这是大略。
管翀也知道,这种毫无纲领造成的最终后果就是,张饶所带本部及附庸势力虽然人多,但仍旧不是铁板一块。
青州境内的黄巾军也并非所有人都遵其为主。
济南国司马俱、齐国徐和奉其为主,但东莱郡、北海郡多数黄巾,包括管亥自身,都是眼睁睁看着张饶走的。
没人跟。
等到他被彻底击穿,彻底打散之后,张饶真的走了,是彻底挂掉了。青州军主力被曹操诱降,收编。
徐和、司马俱又重回青州,于济南国搅风搅雨。
但已没了核心。
他们这些余部彻底成为诸侯眼中借助地利、隐藏山野的无知匪寇。
管亥虽有勇猛,也只能算得上这一类。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他就是无头苍蝇,在北海郡乱转,毫无目标和进取心。
所以,当管翀说出来这三条时,管亥才如此震惊,因为这就意味着,他要重新举起造反的大旗。
继天公之遗志!
管亥知道自己这三瓜俩枣什么能耐,正是知道自己的能耐,他才知道管翀所说之语蕴含着多少的杀伤。
这不但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青州所有黄巾的!
管亥是张饶离开之后的青州渠帅,论位阶与徐和、司马俱相仿,论实力差徐和多矣。
这种情况下,立纲所引起的连锁反应,绝不只是自身和诸侯之间的战事,更可能造成黄巾军内部的龃龉!
因为要立纲,管亥要晋位!
天地人三公将军之后,黄巾军第四位将军!
这事儿可就大了。
管亥不知道自家儿子,是怎么能说出这话的。
还是太年轻了。
但管翀很认真。
司马管统明显也被管翀所言镇住了,他在管亥呵斥之后,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张口问道:“飞羽从来也不是莽撞之人,今日来献策,是想做什么吗?你可知,若渠帅立纲,吾等即便随之晋位,除了招来诸侯豪强的嘲讽,甚至大力进讨,不会有丝毫好处。”
管翀当然知道,可不晋位,就无法开展他的策略。
“诸位叔父都在此,本来不该我说什么的。”管翀眼神坚定,
“可没有路了,我们是黄巾军,是黔首,是反贼,今日我们兵围都昌,求得是他们的粮,破城之后呢?我们又该往何处去?四处流浪?还是驻城拒守?”
“真破城之后,孔融是杀是放?杀了,那我们立不立纲,都是为人所讨。放了,他回过头来带着郡兵一直追杀我等,不是一个麻烦?”
众人咽了口唾沫。
管翀这话说得在理。
“所以,我们得选一条路,有些事情,提早定下来,总要比更晚定下来要好。”
“飞羽选了路?”这下子管统听明白了。
管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绢帛,用笔墨在上面画了一个乌龟、头,而后其中画了几个圈圈,管翀很难想象,这群黄巾贼开军议,甚至都不找一张舆图。
“这是北海郡,这是东莱郡,我们现在在都昌,”管翀在龟脖子处点了个点,
“破了都昌之后,北海就乱套了,没人管了。
短时间内我们只需要担心的是北海的郡兵和世家的家族私兵,这些人少,不足为虑。
我们的选择,要么就是在北海四处烧杀抢掠,破灭坞堡,拿到粮食,挣扎求活。
这是很安稳的,短时间内我们会获得很舒服。
可外部诸侯早晚都会分出胜负,腾出手来,我们就是他们必须要解决的人。”
管翀停下,看向众人,沉声道,“要么,就得试试和那些人掰掰腕子。”
“司马俱和徐和搅和,能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在这个过程中,拿下东莱。”
管亥等人没目标,并不代表没脑子。
可的确没什么信心,管亥站起身来,抹了抹眼睛,咳嗽了两声,道:“飞羽的意思,我们拿下东莱,就能和诸侯掰掰腕子了?”
这次是管统回答的:“回渠帅,统曾去过东莱,东莱郡多群山密林,虽海拔不如泰山之地,却也是闻名的藏匪之地,官府十几年持续剿匪,到现在其实都没干净。”
甚至其中隐隐有些自号黄巾军的,管统还听说过。
但他们是假的,至少没参与过当初的大起义。
“掰不了,”管翀给管统示意了下,“司马所言是我想说的其一,父亲若晋位,一统青州群匪势在必行,如此才有可战兵源,但这并不够。也不是立纲的目标。甚至不是首要目标。”
“那是什么?”有军侯抻着脖子,“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舍得一身剐跟他们干吗!还有甚目标!”
“不是统匪,也不是漫无目的杀人夺粮,”管翀很清楚,不能带领麾下的农民用饥饿感来和朴素的仇恨来行事,这也是他编写白毛女的意义所在。
“要知道我们究竟要对付什么人。”
“要团结那些百姓、乡宗豪强里面的好人,甚至那些隐户奴隶,”管翀道,“要消灭恶劣世家,肢解普通世家,把他们的田地,分给百姓、兵丁和隐户、奴隶。”
对一个造反团队来说,这些都是成功的必然要素。
不能毫无目的杀人,统兵,到时候干大了就会零散化,什么都可能发生。
和之前的大起义没什么两样。
管翀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用简单的话来说,立纲、分田和练兵是需要同时做的事情,而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就是立规矩。”
众人听明白了。
而后便是一阵喧哗。
“小渠帅的话俺算是听明白了,俺们抢了地,到时候分给那些隐户、奴隶是不是?”
一个军侯拍了下桌子,中气十足的道:“那俺还打什么仗,俺直接去当奴隶,你分点给俺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