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睁大了眼睛,然后马上用右手捂住了嘴,拼命摇头:“嗯嗯,嗯嗯,老丑,不叫看。”
柳侠把他的小手拉开:“俺孩儿才不丑哩,叫小叔看看。”
猫儿是永远都不可能真跟柳侠犟的,他龇着牙让柳侠看了一下:“这个牙活络了,小蕤哥说我该换牙了,没牙壳可丑,小叔你别看。”
柳侠捏着猫儿上面右边的门牙晃了两下,真活络的挺厉害,过不了几天得掉了。
果然,柳侠回来第四天晌午,大家干完了活坐在树荫里吃最后一个西瓜时,猫儿一口下去,那颗牙翘了起来。
柳侠眼疾手快一下把那颗牙给拔了出来。快速拔出来的一点不疼,慢慢薅才难受的很呢。
猫儿牙根儿稍微出了点血,漱了几口凉水没事了。
柳侠让猫儿拿着那颗牙,扔到正对着堂屋窑洞的院子外的沟里。
猫儿扔完了觉得奇怪:“小叔,为啥得扔正对着堂屋最深哩沟里呀?”
一边裁切着高粱杆准备编席子的柳长春说:“你掉哩那是上牙,上牙得往下长,还得长周正了以后才好看,所以得对着正门往下扔;等你下边哩牙掉了,得往上扔了。”
柳侠还记得很清楚,他下面的牙掉的时候,是柳魁抱着他,让他用力往窑顶上扔的。
柳海一直到六号才回到家,除了他放假后先跑去看了柳凌一趟,主要原因是曾怀琛八月中旬要结婚了,最近找了人收拾东厢房给他当新房,曾广同正在赶一个省级博物馆制作大型壁画的设计,根本没时间,曾怀琛每星期只能调休一天,也没时间,柳海要监督施工队干活。
曾广同已经写了好几封信,请柳长青一家到时候一定要去京都参加曾怀琛的婚礼,柳长青一直不答应,他已经让柳魁给柳凌写信交待清楚,到时候给曾怀琛上一份厚礼。
家里人都知道,他之所以不肯去,除了钱的原因,主要是怕给曾广同添麻烦,他和孙嫦娥不去便罢,如果去,想带上孩子们。
带着一群孩子去别人家做客,柳长青觉得,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合适。
这次,曾怀琛执笔写了信,让柳海给柳长青带回来,信中曾怀琛非常恳请的邀请柳长青和全家人去京都,他希望自己的妻子也认识一下柳家人。
曾怀琛可能知道,正面的邀请柳长青还会拒绝,他最后这样写道:柳叔叔,您和阿姨不是一直希望家里的孩子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开阔一下眼界吗?在中国,还有比京都更适合的地方吗?
让人既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辉煌,同时还能看到现在的时尚与繁华?这样的经历,即便是只有几天,可能都比他们辛辛苦苦往望宁跑几十年的印象还深。
柳长青终于有点动摇了。
柳海一看有门儿,马上开始舌灿莲花的鼓动家里人:“伯,妈,叔,大嫂,您是不知道京都现在啥样,比我去哩时候都变了可多,你要是去皇宫,到处都是外国人,你是啥不干,光看看外国人长那模样,一天到晚都不会觉得没意思。”
秀梅不信:“外国人不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有啥看哩?”
柳海说:“人家那鼻子跟眼和咱不一样啊,人家那鼻子,啊,这么高,”他用右手在自己鼻子前面大概二寸之外的地方比了比,又把手使劲抠住自己的眼睛:“那眼这么深,啊.......没法比,我给眼睛抠出来也没他们哩深,还有啊,那外国白种女人哩屁股,这么大,”他用手比了个至少一米见方的大圆形:“喏,跟那个簸箩样。”
孙嫦娥笑着骂他:“你个小鳖儿出去两年还学会说大话了,谁哩屁股能长恁大?牛也长不了。”
柳家的簸箩都是柳长春用去了皮的柳条编的,最小的跟个七寸盘子一样,最大的直径能有一米五靠上,各种尺寸一应俱全,用起来非常方便,而且十分精致漂亮。
柳海指的那个是从大开始排,能排第二位的。
柳侠说:“真哩,俺学校前些天来过一波外国人,一个个白哩跟剥了皮的猪一样,有一个女哩,又高又胖,一个能超俺大嫂、三嫂还有俺妈她们三个。”
猫儿问:“他们家那儿没日头吗,小叔?”
柳侠说:“呃——,有,他们是那样哩人种,孩儿,那是白种人,咋晒都晒不黑,还有一种是黑种人,黑哩日头一落山找不着了。”
柳海说:“是是,还有哩头发是红哩,哎呀,乱糟糟哩跟猴屁股样,您是没看见.........”
柳葳、柳蕤和猫儿都睁大了眼睛听柳海和柳侠一唱一和的在那里说着关于外国人的天书。
柳长青对柳魁说:“等这个星期天川儿回来,跟他商量一下咋去,怀琛阴历初九结婚,阳历是二十号,小葳到时候该开学了........”
一直含笑看着柳海和柳侠唱双簧的苏晓慧突然接话道:“伯,柳川怕你跟俺大哥不答应,一直不让我说,说到时候只管开车把小葳拉走妥了,今儿说起这事儿,我不再瞒着您了。
小葳过了暑假去县中上二年级,俺俩已经跟县中那边说好了。
不住校,住在俺学校分给我哩那间房子里,柳川又分哩那间房您也都见过,俺俩现在住哩地方足够宽敞了。
县中离老城跟柳川单位新地址都不算远,走路也是半个小时左右,如果骑自行车,最多十来分钟,以后平常日子叫他在柳川单位吃饭。
县中没有麦假和秋假,往年都是二十六号左右报到开学,正式上课也二十**号了,您带着他去京都吧,真晚回来个一两天,柳川俺俩去跟他老师说一声中了。”
秀梅说:“那咋中啊?你还有咱这俩小哩呢,小葳再去你咋照应得过来哩?”
苏晓慧说:“小葳都十来岁了,哪儿用得着我照应,没准他还能帮柳川俺俩哩!”
柳葳去荣泽上初中的事柳魁和秀梅纠结了几天,一直到星期天柳川回来,算是尘埃落定,柳川说:“哥,大嫂,我都已经去望宁初中给小葳开过转学证明了,铺盖啥也准备好了,您再说啥也没用,暑假一过,我肯定得把孩儿带走。”
柳长青说:“那这样吧!小葳到了荣泽懂事点中了,咱望宁那英语听人说是真不中,孩儿一直搁咱这,以后考大学还是个问题,叫孩儿去荣泽上学希望大些。”
柳川星期一早上回荣泽的时候,柳长青跟他说,让他想办法通知柳钰回来一趟。
四天后,柳钰回来了,他是和马德英一起去东海的省会给客户送货回来后,在荣泽直接下车去看柳川,得到了柳川的口信,知道有可能是让他和家里人一起去京都,高兴的要发疯了:他真的是非常非常想柳凌。
柳钰因为长的好,又勤快踏实,再加上字写的好,马德英现在见客户、签合同、送货都要带着他给自己长脸。
柳钰还带了个柳川的口信,说柳川让柳魁这个星期天拉着架子车去望宁接他。
一家人都有点奇怪,上星期回荣泽的时候,柳长青黑着脸命令柳川以后回来不许买那么多东西了,柳川为啥还要让柳魁去接?
只有柳侠偷偷的在心里兴奋。
猫儿对柳侠的情绪非常敏感,他小声问柳侠:“俺三叔叫俺大伯去接他,你咋这么高兴哩?”
柳侠拉着猫儿离开众人,来到大栎树下面的秋千上,自己坐上去,让猫儿对着脸坐在他腿上,趴在他耳朵上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猫儿兴奋的睁大了眼睛:“真哩小叔,你真哩给俺........”
柳侠捂着猫儿的嘴:“不敢说不敢说,说出来不能算惊喜了。”
猫儿嘿嘿笑起来:“是,到时候,肯定咱全家人都可高兴。”
星期天上午十一点,柳魁和柳川、柳钰、柳海汗淋淋的拉着架子车回来,家里人看到了车上一个被瓦楞纸包得很严实、形状有点奇怪的东西。
柳魁和柳钰把东西抬下来,看看秀梅,笑呵呵的说:“过来,看看咱幺儿给你买哩啥好东西。”
秀梅疑惑的看看坐在秋千上抱着猫儿悠闲晃荡的柳侠,又看看那东西,等她看清楚那上面写的字,捂着嘴大叫起来:“啊——缝纫机,啊——,真哩是缝纫机........嘿嘿,我也有缝纫机了.......幺儿.......”
秀梅眼圈有点红,自己不好意思的装作若无其事擦了一下眼,抚摸着还没有拆包装的缝纫机看向柳侠。
柳侠轻轻摇晃着秋千,十二万分嘚瑟的看着大嫂,对猫儿说:“跟娘说,那缝纫机是啥牌子哩!”
猫儿用因为掉了两颗牙所以有点跑风的声音大声说:“福蝴蝶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