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似乎看见了贾琮眼底的疑惑。
“琮儿,这是孟姑姑,先太子的掌事女官,现跟在西内皇太后身边。”
这就说得通了。
以贾赦跟先太子的关系,他想调用昔年的掌事女官帮个忙,也就是跟戚老总管说一声的事。
贾琮恍然大悟,连忙朝孟姑姑拱手为礼:“琮儿见过孟姑姑。”
孟姑姑看看贾琮,又看看贾赦,心中微微有些恍惚。
就像是又看见当初跟在太子爷身边的那个清俊小少年。
良久,才笑道:“这孩子可长得真像三爷小时候的模样……”
贾赦得意洋洋地笑道:“那是!除了我,谁还能生出这么出类拔萃的孩子来?”
贾琮没险些脚下一个趔趄,自家这便宜老子还真是半点不要面皮!
原身不过是个乌眉灶眼的小透明,明明是他换了芯子后才大放异彩的!
等贾赦贾琮孟姑姑三人说话告一段落。
戚有禄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拉着孟姑姑的手,笑眯眯地问道:“孟姑姑,你怎么也出宫来了?”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伯爷爷身体可好?”
他自幼在西内当做小太监养活,当然认得太后身边的孟姑姑。
孟姑姑伸手摸着戚有禄头发,温柔一笑。
“太后娘娘很好,老总管也很好,就怕你不听三爷的话胡闹淘气。”
戚有禄挠着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孟姑姑,我都长大了,可再不会胡闹淘气。”
孟姑姑看戚有禄的眼神甚是亲切。
“我今次出宫,也是老总管帮我回了太后娘娘告的假。”
孟姑姑顿了顿。
又转头对贾赦轻声笑道:“三爷,太后娘娘怪你呢……”
贾赦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母后,母后怪我什么……”
“是了,上回进宫,琮儿昏迷,我可没来得及去西内给母后请安……”
贾琮被贾赦一句“母后”震得头晕目眩。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看来昔年还真得是称呼太上皇,皇太后为“父皇母后”长大的。
难怪他说要揍断内卫一条腿,便直接命天九跟戚有禄动手开揍,毫无半分心理负担。
内卫也是太监。
在贾赦眼里只怕跟贾府中的那些奴才没有什么分别。
孟姑姑深深吸了口气:“这么些年来,太后娘娘心里一直记挂三爷的很……”
“下回,下回三爷进宫一定记得去看看她老人家……”
“是了,最好带上小少爷一起去……”
贾琮跟年轻时候的贾赦生得极像,想必皇太后看了心中必然欢喜。
贾赦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只顾仰着头,看着不远处的巍巍西山,默默出神。
贾琮拉拉贾赦的袖子,轻声问道:“爹,你怎么了?孟姑姑跟你说话呢。”
“怎地忽然心情不好?”
贾赦这才回过神来,强自笑道:“琮儿,这二进院子,等以后你有空过来的时候,便留给你住。”
“里面还有第三进,那是原来我住过的地方。”
他不想被人看出面上异样,说着便转过身,缓缓朝角门走去。
身后,孟姑姑幽幽一声长叹,却没有跟着贾赦再进去。
第三进院落,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后花园。
山石嶙峋,草木未调,残雪犹在。
院内一脉清溪,流水潺潺,清澈水面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飞檐歇山顶的两层小楼下,几树老梅映着残雪开的正艳。
“爹,这里还有地热温泉?”贾琮闻到淡淡的硫磺气息,轻声问道。
贾赦轻描淡写地道:“不但这里有,再过去不远,就是你九叔的庄子,那里也有地热温泉。”
“得闲带你过去看看。”
贾琮又瞠目结舌地愣住了。
贾赦口中的九叔,当然就是天玺帝徒煜,他的庄子自然就是皇庄。
自家这便宜老子的这座跟皇庄都不遑多让的西山庄子,究竟得值多少银子?
贾赦终是心情郁郁,随意带着贾琮在花园里绕了一圈。
良久。
才语意沉沉地道:“琮儿,你带着有禄先回一进院去安排十二律的事。”
“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贾琮深深看了贾赦一眼。
旋即轻轻点头,带着人离开三进院落。
只留下贾赦独自一人,默然站在庭院中。
抬眼望向西山之上那层晶莹积雪,目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悲凉。
那片积雪内藏着一片早已荒废的皇家园林,正是先太子的西山行宫。
十六年前兵败之后。
太子自缢,太子妃殉情。
父子相残,同室操戈的种种算计,重重血腥的最后收梢,便发生在那座西山行宫里。
无数沉甸甸的往事烟云似乎从阴霾缝隙的阳光里,铺天盖地朝贾赦压来。
直压得他心内生疼,喘不过气。
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似若手足的亲人们。
终是风流云散,一别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