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心里清楚,这是让母亲摆脱病魔的最好机会.....甚至说是唯一机会。
但钱的事对于一个十五岁的瘦弱少年来说,简直难如登天。1692年的八千元,也就只有达官贵人、商甲大亨、帮会大佬以及大学里的名师教授能够负担得起,对于他这样的家庭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攒出来的天文数字。
放在前一年吴轶欧还没升职,一个月只能赚大十几块的时候,十四岁的吴钩除了走街串巷找裁缝订单外,还得加入江松数千人之多的少年拾荒队伍,以贡献一份微薄家计。
江松的市政条例和法规也日益完善,四十年前能够快速赚大钱的法门,现如今多被写进了法典里,他不能给这个家庭再带来额外的麻烦。
吴钩眉间微皱,拇指抵着额头,一百元勉强算好说,八千块以他现在的实力和身份,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不知不觉间,朦胧的天色已经完全透亮,忽然间身后的门外传来一阵布鞋踩在木头地板上的急促脚步声,随后精干的指节凌厉地一声声敲在门上,活似铁匠铺里烧红的榔头。
“吴钩!这都几点了,倒老爷都上门了你怎么还没动静?别忘了今天是你负责生煤炉!时间不够就赶紧先去老虎灶打些热水,别误了爹上班!”
大姐吴静婷的声音如雷贯耳,随后又是一阵连珠炮般的脚步声,她大概是忙着去追倒老爷,然后去大饼店买糍饭团。
吴钩被这一顿大火爆油似的喝声震了个机灵,他呆坐在原地愣了几秒,一伸手撑在桌板上想站起来,却又发觉脚底有些发软。
这声音和动静,就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转身走过自己几平米的小隔间,推开门,对面父母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另一头的大姐和弟弟似乎都已经起床了。母亲徐秋雨一向早起,而父亲吴轶欧每天做的都是重活,是家里最晚起床的人。
面前狭窄的正厅兼厨房被曦光填得满满,泥土和石头垒砌的墙壁微微泛黄,木条和长板搭成的简易架子上摆满了碎布条、纽扣、毡子和针线,这些都是徐秋雨的裁缝工具。
再上头则是一张张贴起的简报,上面记录了近些年来这个国家发生的种种大事,那是吴轶欧的习惯。
老旧但干净。
“钩儿啊,起来了,你弟弟已经拿订单去了,王家姆妈的衫子要补。”房间尽头,面色发白的徐秋雨一脸温和地看向他,她是个典型的江南女人,轻言细语,极少发怒,“迷糊了?知道你这个年纪贪睡,抹把脸去把昨晚剩饭泡开吧,我早上神气还行,帮你把炉子生了,也是娘没用啊,累你们跟着吃苦......咳咳咳咳......”
徐秋雨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连珠炮般的咳嗽,随后用毛巾藏住嘴角的血丝,尽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健康的样子。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毛巾,只觉身子一暖,半大的少年已经给了一个轻柔的拥抱,温暖的气息在她鼻尖打着旋儿。
“娘,我去泡饭,你要不舒服再多睡会,到时候给你热着——”
吴钩站起身,丢下这句话便消失在门前,一连串的动作让徐秋雨愣了半天。
“我会保护好这个家。”
他把最后一句话藏进清晨舒爽的凉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