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的主子,断然不会把没有管教好的烟花女子放出来。女人汤现在的主人就在那不可靠近的高阁中。
珠帘背后,她对这一幕洞若观火。
“女子怎能擅闯女人汤?”她细长的柳眉微微竖起,对这事感到有些奇怪。
此处乃是魔君的地盘,设有特殊的结界,仅人道的男子可以擅自进入,有进无出。囚于此处的孤魂野鬼,皆是女人的魂魄,禁去了自由。
宁浥尘见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自己身上,有些惊慌有些焦急,不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问了一遍:“夏允他来过这里吗?穿着白衣,他生得很好看。”
“带她上来。”被抓疼了胳膊的女侍正欲发怒,忽听得高处飘来一句话,那声音如同暗夜携进风里的魅惑花香,懒懒幽幽又极具诱惑。
宁浥尘被带入了高阁,隔着艳红如血的珠帘,只瞧见一具姣好的身躯侧躺在华贵的软塌上。女人身披薄薄的一件锦袍,暗红的布料上又用更深的颜色绣着锦簇的花团。衣裙的衩几乎开到了臀部,将她一条腿衬得愈发白净修长。
尽管看不清她的长相,凭着这声音和身段便足矣让人浮想联翩,饶是个女人也无法不沉溺于她的美。
“真是个六道之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她一声由衷赞叹之后又淡淡发问:“你也是在等一个男人?”
宁浥尘也不作隐瞒,坦言道是,又问:“是,你是谁?”
“可惜,皮囊再美也未能免俗。”她掩唇轻轻一笑:“我是这里的女主人,泣幽姬。听说你找到的男人叫夏允,告诉我,他是你的谁?你等他做什么?”
“我的……夫君。”后面二字,宁浥尘声如蚊呐。
“哦?那你是妻,妾,还是偷?”
宁浥尘脸颊发热:“我……我们还未成亲。”
“哦,原来是偷。”
“不是的!我们,非常相爱。”宁浥尘立即反驳泣幽姬,忙解释:“我们是因为某些无力改变的事,被迫双双殒命。”
“我对那些原因没兴趣。只问你,相爱又岂会不给你名分?”名分二字,泣幽姬说得格外郑重。
那样的情况,他如何给得了自己名分。
在人世,她是宰相宁澈的嫡长女,掌上明珠。她的温婉高贵,端淑娴雅,甚至令王孙贵族的女眷们都感到自惭形秽。正是这样一个高高在上如仙子般的人物,最后却传出与不知什么出身的江湖浪人私奔的风声,令宁家蒙了羞,丢尽脸面。
大约,为了体面而循规蹈矩,最终难免感到厌烦。
她的骨子里,就不是那样一个人。夏允看穿了她。
宁浥尘沉默了,再这样的时刻,她依旧心疼她的夏允。
泣幽姬认为是猜中了,便继续道:“那便是被抛弃了。负心的男人,恨吗?”
宁浥尘摇摇头,她怎么舍得杀她的夏允,现在她只想找到他,茫茫黄泉,似乎这里能等到他的可能性最大:“听外面的女孩说,在这里可以等到心中所想之人?”
泣幽姬发出一声轻短的冷笑:“我告诉你,若是你所爱之人没有负你,你便没有来到女人汤的缘分。”
还不等泣幽姬回答完,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公主,天道的元迦仙君来了,就在楼外。”
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拨开珠帘,五指胜过无暇白玉。接着映入宁浥尘眼里的,是泣幽姬眼角下那颗盈盈欲坠的痣,殷红如血,如泣血泪。这张脸极尽妖娆,那桃花般的双眸只消朝男人看一眼,便能将三魂七魄勾去一大半。而此刻听得这个消息,这双眼立即噙了一抹狠厉的光,透出三分毒辣。
“早几日听闻天道元迦仙君刚晋了仙尊,这下便来找我的麻烦,我倒要看看他升了几分能耐。”泣幽姬站起了身尽显妖媚体态,扭着不可一握的纤细腰肢便要出女人汤。她身边紧跟着一名着黑色装束的女侍,样貌虽不是极佳,但也颇为养眼。
“哎,你还没告诉我……”宁浥尘为了等她的回答,也急忙跟了出去。
女人汤周边种植着大片的梅树,白雪飘飘,梅香漫漫,其实和里面的景象极是不搭。梅边下,月色长袍的男人背对着女人汤,颀长挺拔的身姿凌寒而立。
宁浥尘只觉得这个背影万分眼熟,又对这人睥睨万物,冷若冰霜的风骨感到太过陌生。
泣幽姬一声冷哼,打开手中的折扇遮了半张面孔:“元迦仙君,不对,现在该称阁下一声仙尊了。两百年前你从这里落败而归,今日再来,又想自讨苦吃?”
“近日黄昏鉴的头骨多得满溢,可见这里又害了多少人命。冥界公主,你若自此回你的冥殿不再插手魔道之事,我不会与你纠缠。”元迦转过身来,目光落到泣幽姬身后的白衣女子身上,略有踟蹰。
宁浥尘撞上他的眼神,大喜得声音都在颤抖:“夏允,是你!”
她笑着扑向他,牢牢拥住他,却仿佛抱了一身风雪。
“我是元迦,你说的那位,已经和你一同死了。” 元迦的声音如同月华洒下,清冷疏离。
泣幽姬的双眼流转过机敏的光晕,嘴角微微勾起,心中了然三分。元迦仙君飞升为仙尊,多半历的是个情劫。只是这女子过分执着,不知还有怎样的变数?
宁浥尘从未见过夏允对她如此冷淡,虽然彼此贴得很近,却感觉他离自己很远,是如此难以置信:“可你不是说,来世定不负我?”
“我与你,终究只有一世之缘。这里不好,去饮孟婆汤,忘了夏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