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老道跪拜,梁帝急急上前要去搀他:“吴真人,朕不是说过,你见朕不需行礼!”
吴真人顺势起身,梁帝再度走起来,他便小步随在其后:“陛下有事要问贫道吗?”
“有劳真人算上一算,三公主可否与西夜和亲?”
吴真人就此退到一边,装模作样地掐着手指捻算。梁帝一边走着,一边不住地扭头去瞧吴真人。
但见他摇了摇头,叹了一气。梁帝的心猛然提起,连忙走到跟前:“可是有什么不妥?”
吴真人眯着眼,捋了捋白须,徐徐说道:“若是令三公主和亲,可解一时之困,但后患无穷啊。”
“什么?”
“三公主乃命定贵格,若是远嫁西夜,则令西夜愈发强大,定会反噬我朝。”
此时吴真人一改先前畏缩小心的模样,他面色肃然,一番话直将梁帝身上的热意压下去半截。
因着寒食散的影响,梁帝的头脑也如浆糊般。他没了主意,调转头去看裴卿:“裴卿,你说……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裴卿立在烛火稍暗处,半个身子都在阴影中。闻言,他笑了笑,阴恻恻的:“回陛下,臣以为,换个和亲公主便是了。”
“掌印大人此法可行。”
吴真人连忙接话,让梁帝心神稍定。
“西夜使团将要入京,朕该从何处寻那新的和亲公主?”
“陛下,既然先前由贵妃娘娘的抉择有疏漏,臣以为,可选柳氏女,便当是贵妃娘娘将功折过了。”
裴卿所言完全可被治罪大不敬,但梁帝显然不在意,甚至还赞同道:“卿所言甚是,便按你的意思办吧。”
裴卿拱了拱手:“此处有吴真人在,那臣便先告退了。”
梁帝胡乱应了几声,便与吴真人说起了其他事。
裴卿退出了内殿,缓步向崇明宫外去。
虽知吴真人所言都是信口胡诌,但一想到宋清安,裴卿眼前便浮现出那对殷红蝶翅。
或许还真如那老道所说,依他看,宋清安若真嫁去了西夜,只怕会将西夜后宫搅得天翻地覆。
被迷了心窍的西夜王……便率兵攻来,也未可知啊。
想到那几件尚且放置在东厂的带毒衣裳,裴卿心下一哂。
公主惹的麻烦可真不少,他做的,早已超出当时约定了。
该收些回报……
裴卿转了转玉扳指,突然有些想念那温软触感。
—
次日午后,梁帝宣召柳思瑾入宫。
柳思瑾是柳相家中最小的庶女,但柳相为了拉拢朝臣,对柳思瑾精心栽培。其年方二八,已在京中小有名声。
宋清安知道此事时已是晚膳时分了,竹烟一边布菜一边絮絮:“听闻贵妃娘娘去崇明宫求见陛下,被拦在外头,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回去时差点从阶上跌下去。”
“她能不心急吗?”
宋清安已可想见柳绮筠当时心情,被精心培养、正当妙龄的庶妹似是要入宫,若是宠盛一时,她这个嫡姐只怕就会被柳相冷落。
但……梁帝这些年醉心求仙,并不是急色之人。这般突然宣召柳思瑾,还是有些奇怪。
有些想法只要起了苗头,便会在心中生根发芽。
宋清安的眼眸微微亮起,莫非……柳思瑾并不是要入宫为妃,而是……
窗外忽地传来细细的猫叫声,竹烟神色如常搁下筷子,走到了窗边。
“这样冷的天气,怎还会有猫?”
竹烟一边口中抱怨,一边开了窗驱赶。片刻过后,她轻轻关上窗,到了宋清安身侧时,便将袖袍中的字条递了过去。
宋清安扫过一眼,便将字条放在烛灯上烧了。
带着火星子的纸屑飘散,映在她瞳中,明明灭灭。竹烟仔细觑着宋清安脸色,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二殿下他……”
想到字条上的消息,宋清安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
“兄长他果然也被阻了。”宋清安心底涌起一阵烦躁,原先眼瞧着兄长便可回京,被柳绮筠柳相那么一搅和,不知又该等到何时。
竹烟自是明白其心中所想,便劝道:“公主也别太着急了,二殿下定会回来的。”
“我知道,我就是担心……有人比兄长更早回来。”
宋清安眼眸暗下,平静水面渐渐变得幽深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