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瞿刚华手里买下地皮的当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吉那保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随着阿玛舒文到苏州上任时的日子。
不止如此,吉那保还梦到无数织户包围了父亲主管的苏州织造衙门,拿着无数的空粮袋和破烂衣衫大声喊叫,要求到苏州上任仅仅两年多点时间的阿玛,补发已经拖欠了超过一年的工钱,还胆大包天的喊出了要把织机全部砸掉的狂言,想让包括乾隆万岁在内的京城王公显贵都无衣可穿。
吉那保还清楚记得,当时的自己因为年轻见识少,看到成百上千的刁民乌央乌央的喊打喊杀,被吓得全身颤抖不敢说话,好在自己的阿玛舒文及时站了出来力挽狂澜,果断调兵镇压了这起刁民闹事,还在混乱中当场处死了两个带头的刁民,又在事后杀了五个,流放了十几个人。
吉那保还记得,事情平息后,虽然也有御史上表弹劾自己的阿玛,还胆大包天的奏报了自己阿玛挪用织户工钱去放高利贷的事实,朝廷则拖拖拉拉的用了将近一年时间才给出处分,让自己的阿玛回家休息了不到半个月,然后马上就被英明神武的乾隆大帝下旨调到了南京,继续担任油水丝毫不差的江宁织造。
既然清楚记得情况经过,又在梦里看到苏州刁民闹事后,吉那保当然是再不慌张,昂首挺胸的站在苏州织造府门前,吉那保气沉丹田,威风凛凛的大喊道:“来人,拿上我阿玛的名刺,马上去把城里所有能调的兵全都调来,把这些刁民全部撵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我们苏州织造衙门担着!”
如狼似虎的绿营官兵很快赶到,还毫不客气的冲进了刁民人群连打带踢,挥舞着雪亮的刀子砍杀刁民,刁民人群哭喊震天,血花飞溅,吉那保则在台阶上哈哈大笑,“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敢和朝廷高官做对的下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睡梦中得意的大笑着醒来时,天色已是黎明,原本喜欢睡懒觉本想翻过身争取延续好梦,可是又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已经吩咐了管家提前找好会挖水井的力巴,准备在今天上午就把豆腐巷那里的甜水井挖出来,吉那保便改了主意,很难得的早早起身吃饭,做好出门准备,打算亲自到豆腐巷去观看挖出甜水井的过程。
不一刻,万事俱备,和挂名是地皮主人的小舅子坐上马车,吉那保很快就来到了位于的外城豆腐巷,管家安排的下人和雇来的力巴也已经来到现场等候,同时因为这块地皮无比惹人瞩目的缘故,还有许多的吃瓜群众守在了旁边,想要亲眼看看这里挖出的甜水井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这里的甜水井水质和水量怎么样,如果能赶上阜成门外那口忠义井,那主家就发大财了。”
“就算赶不上忠义井也能发大财,这里距离天桥和大栅栏这么近,产出的甜水连水夫都不用雇,直接就能被前门那一带的饭馆和茶馆给全包了,一年到头都不愁甜水卖不掉!”
“肯定比忠义井更好,因为听说这次是太祖爷那匹大青马指点的,青马比狗大得多,为太祖爷立的功也一点都不比神狗少,它指点的甜水井能差了。”
“该来买下地皮的人发财啊!”
类似的议论声和羡慕的叹息声不断传入耳中,吉那保与小舅子当然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赶紧就想命令力巴动手挖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吃瓜群众的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阵轻哗,还有人嚷嚷道:“来了,台湾那个姓刘的来了。”
还真是已经在京城颇有名气的刘安云来了,领着相貌出众刘全,刘安云背着双手脸色阴沉,走到了空地旁边查看情况,吉那保忙向小舅子使了一个眼色,低声吩咐道:“去探探口风,看看他有什么说的?”
小舅子低声答应,忙上前迎到刘安云面前,微笑着说道:“刘公子,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这块地现在的主人,实在对不住,其实我也就是想碰一碰运气,只是没想到那位瞿爷真的把地卖给了我,一不小心就抢了你的东西,得罪之处还望千万宽恕。”
刘安云的脸色非常难看,半天才说道:“没事,谁叫我出不起钱呢?不过你也确实够狠,三万六千两银子买一块长宽都不到两丈的地皮,恐怕京城里那八位世袭罔替的王爷都没有这样的魄力。”
“过奖,过奖。”
小舅子笑着谦虚,又试探着问道:“刘公子,能否请教一下,以你之见,我这里的甜水井,要用多少时间才能回本?”
让小舅子意外,面对着这样的问题,功亏一篑的刘安云竟然大度的竖起了两个指头,说道:“快的话两年,慢的话,最多三……,咦?”
说到这里,刘安云突然自行打住,还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那块土地,然后又向小舅子说道:“这位爷,能不能让我到你的地皮上用罗盘和寻龙尺仔细看一看?”
小舅子愕然,可是回过神来后,小舅子还是赶紧点了头,刘安云也这才快步上前,走到自己之前反复勘探过几次的地皮上,再次拿出用两根铁丝做成的简易寻水尺勘探,确认了水源所在后,刘安云又赶紧拿出了罗盘继续勘探,结果旁边的刘全也很快就惊叫了起来,说道:“少爷,怎么不转了?上次罗盘不是一到这里就象抽风一样的拼命打转吗?今天怎么不转了?”
刘安云不答,吉那保则暗叫不妙,赶紧上前推搡小舅子,小舅子会意,忙向刘安云问道:“刘公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安云还是不说话,而是举起了左手掐指盘算了起来,许久后,刘安云的右手食指突然定格到左手的某处关节上,然后吩咐道:“刘全,快找一找,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带血的东西?很可能是一块带血的布!”
刘全答应,赶紧在周边仔细寻找了起来,吉那保和小舅子一看情况感觉不妙,忙也命令他们的下人帮忙寻找,结果一是因为人多力量大,二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的,郑崇和昨天晚上扔在这里的带血布条,便被从旁边的臭水沟里找到了拿到刘安云的面前。
“是骑马布!是带污血的骑马布!”
还有人马上就认出了那是一块女子在生理期使用的带血布条,知道这玩意晦气不吉利,吉那保和小舅子当然是心里开始打鼓,刘安云则向小舅子问道:“这位爷,你知不知道,是否有人看到,有人把这块骑马布放在你买的地皮上?”
“有没有看到?有没有人看到?快说!”
小舅子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结果自家派来管理力巴的下人却举起了手,小心翼翼的说道:“回爷,我看到了,我带着力巴来这里的时候,看到这块布扔在了这块地上,还是我拣起来扔进了水沟里。”
小舅子一听更是紧张,忙转向刘安云说道:“刘公子,我们有人看到的,这块布开始是在这块地上,这有没有什么影响?”
刘安云沉默,还是在小舅子再次催促后,刘安云才叹了口气,说道:“这位爷,你节哀顺变吧。”
“节哀顺变?什么意思?”
小舅子大吃一惊,赶紧追问详细,刘安云却不再回答,只是说道:“这位爷,其他的事我也没办法了,只是这块骑马布,让我带回去仔细看看怎么样?”
小舅子下意识的攥紧了那块肮脏的骑马布,紧张问道:“你看什么?”
刘安云还是没有回答,半晌才说道:“算了,反正也救不回来了。还是那句话,你节哀顺变吧,千万要想开点。告辞了,刘全,我们走。”
言罢,刘安云领着刘全抬腿就走,小舅子那里肯依,赶紧拦住刘安云要求解释清楚,无奈刘安云却一再摇头拒绝仔细解释,最后还推开了小舅子说道:“这位爷,现在问什么也没用了,你挖井吧,挖出来你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