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年,值岁末,关中逢六十年未有之大雪……
“胡大太爷之神位!”
“胡二太爷之神位!”
“胡三太爷之仙位!”
“胡四太爷之仙位!”
……
“胡八太爷之仙位!”
古旧的香案上,一方神龛高置,其内烟气缭绕,氤氲弥漫,模糊了字迹。
窗外大雪纷飞,已连着落了七天,白雪皑皑,厚积数尺。
狐仙庙内,众多出马弟子中,陈八败垂目捧香走出,着一袭黑衣,黑的仿似连针脚线头都没有,乱发披肩,两颊少肉,蜡黄的脸色略显病态。
“跪!”
低沉粗犷的嗓音在屋内响起,似金铁坠地,震的人耳膜嗡鸣,心肺发颤。
说话的人按椅而坐,稳如泰山。
放眼整个堂口,只此一人,稳坐神龛之下。
这是个中年汉子,紧捂的狗皮帽下半低着一张粗粝冷硬的大脸,皮肉又黑又红,裂着口子,饱经风霜,乍一打量似极了烧红的老碳,紧绷的黝黑面皮上还生着一圈浓密刚硬的黑色胡茬,沾着零星雪瓣,好似一只从冬林间窜出的猛虎。
陈八败闻言而动,既没伏身,也没弯腰,而是猛一提气,深吸了一口,靴尖一点,整个人以捧香之势霍然平地拔起数米来高,接着又当空重重坠下,两膝率先落地,纹丝不动。
“砰!”
闷响震耳,陈八败沉默无声。
众人定睛一看,那地上青砖已应声而裂,当真一跪千钧。
大汉生硬的脸上终于柔和了些许,“行礼!”
陈八败当即对着神龛行三拜九叩大礼。
待到礼成,那六爷又吆喝道:“奉香!”
陈八败这才将手中香插入香炉,接着重新跪在地上说道:“诸位胡家太爷、太奶在上,陈八败今日奉香请愿,愿为胡家出马弟子,在此立誓,必遵守本心,奉善除恶,镇邪诛妖,九死不悔。”
语毕,那炉中香燃出的缕缕氤氲竟凝而不散,升腾往上,没入虚无不见。
见此情形,陈八败心头暗震,脸上却不动声色,一垂眼皮,似在静候着什么。
须臾,门窗缝隙间有数道风雪翻飞卷入,汇聚变化,竟在众人身畔化作一道道飘忽狐影,悬在诸位出马弟子肩头,一双双碧幽幽的眸子更是直勾勾盯着陈八败,如在审视。
“六爷,您说。”
有东西开了口,尖细刺耳,不似人言。
稳坐不动的大汉虎目一转,沉声道:“半年前我胡家一脉出了个祸端,此人初时亦如你一般,且天资不俗,修行更是刻苦,但谁能想到两个月前他竟投靠了日本人,残害堂中弟子不说,还盗取了我胡家一卷天书,逃入了津门。”
他语气稍顿片刻,略作沉思后继续道:“原本我是打算亲自走上一趟的,但现在这是给你的投名状,一个月内,提他头颅来见,我便允你入我胡家一脉,领一路仙家,奉一堂香火。”
双肩一震,陈八败终于抬起了头,微陷的眼坑内,是一对异色的眸子。
一青一黑,青如绿翡,黑如点墨,冷意透骨。
鸳鸯眼!
陈八败极为干脆,“既然如此,我便明日动身,必摘他头颅。”
被唤作六爷的大汉点着头,目光又一扫堂内众出马弟子,“与那叛徒一起叛离的还有几位野仙,如今正在津门内兴风作浪,为祸一方,你们谁愿意走上一遭助他一臂之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