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十三年秋,太初宫昭和殿外,骠骑大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带着一干人仍然泥头自缚跪在殿门外为太子请命。自太子被幽禁以来,跪在殿门的队伍也逐渐的扩大了起来,已由十几人渐增至好几十人。朝中重臣泥头自缚,朝政已经彻底停顿了下来。
昭和殿中,孙权猛地把面前堆满奏折的案桌推倒,怒道:“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这是在威迫朕吗!为一个区区逆子,置朝政不顾,军国大事不管,他们眼中还有朕这个君主吗。”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黄锦急步走到孙权身边,一边吩咐小黄门收拾,一边细声劝慰道。
“黄伴伴,你看看这些勋贵,腐儒,他们要的是什么?为了维护他们那所谓的法统?为了维护他们口中的贤明的逆子?还不是舍不得放弃拥立之功!
拥立之功啊,到时大权在握,有哪个是为这江山社稷着想的,根子上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在他们眼中,家族才是他们的根,才是他们的命!
你看看现在的吴国,世家弟子充斥朝野,朝廷政令还出得去建业城吗?各勋贵,各世家拥兵自重,部曲隐民多的过万,少的几千。世家豪族占据的山林田地,阡陌相连,大的几个县,少的几千上万顷。大吴有民三百万,有兵三十万,可究根到底,给朕缴粮纳款的子民到底有多少?能听从朕命令的军兵还剩下几万人?
各勋贵世家豪族,家家富可敌国,不知报效国家,子弟充斥官府、军营,要粮要俸,朝廷入不敷出,只好发行大钱。他们又指责朕横征暴崄!你看朕过的什么日子,衣食简陋,宫殿破败也舍不得修,他们一家家华亭美宅,妻妾满屋、钟鸣鼎食。可他们还是不满足,一个个在朝廷上争权夺利。他们是想做什么!
北边曹魏呢,曹孟德的子孙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我大吴有没有如司马家的乱臣贼子,我看不是没有,是很多!”
“陛下,老奴以为,骠骑大将军朱据,尚书仆身屈晃等人还是公忠体国的。”黄锦在一旁轻轻解劝道。
“公忠体国,自然不错。这些腐儒,自然未敢生贼乱之心,他们是要做比干!要做伍子胥嘛。朕知道,在他们眼里,朕是老来昏馈,倒行逆施。为了区区薄名,他们是甘当世家豪族们的马前卒。这样下去,大吴社稷覆亡之日也指日可待了。”
“陛下说的是,这些世家豪族眼中只有家族的利益,实我大吴社稷之蠧虫。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曹孟德率八十万大军浮江南下,世家大族言降者不计其数。独鲁子敬言于陛下,谓“众人皆可以降,唯陛下不可降也”,老奴很以为是。当前大吴社稷覆亡于否,这些世家豪族自不会介意,无论蜀来魏来,世家豪族仍不失富贵。”
“这些世家豪族,心持两端,自私自利。朕决不会轻易放过他们。黄锦,你着暗影卫严密监察,但有不法之事速来告知朕,看朕怎么收拾他们。”
“喏。”黄锦躬身受命。
两个正说着,小黄门来报,中书令孙弘求见。
“带上来吧。”孙弘出身寒门,孙权对这个无权无势的孤臣还是挺看重的,这是孙权打击世家豪门的一把利刃。
不多时,在小黄门带领下,孙弘一身白色孝衣,腰围麻绳,手持丧棒走进殿内,哭拜在孙权面前。
孙权面色铁青,颤抖着手指着孙弘,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胆孙弘,竟敢冲撞陛下。来人,把这贼子驱出殿外。”黄锦在一旁喝骂道。殿外走两个执金吾,挟起孙弘就要往殿外拖去。
“陛下,臣死不足惜。臣可惜这大吴江山社稷,既将亡于眼前啊。”孙弘哭喊道。
“且慢,让他说。今天不说出一个道理来,朕将他碎尸万段。”孙权缓过气来,狠狠说道。
“陛下,你可知丞相,骠骑大将军朱据,尚书左仆射屈晃等人,几天来泥头自缚于昭和殿外。今太子被幽,重臣勋贵跪伏殿门之外,朝野哗然,国之基石动矣。现朝中群臣纷纷,官衙近空,军政大事荒废,臣恐社稷覆亡之祸就在眼前了,今天特意提前来为我大吴社稷致哀。”
“放你娘的屁。孙弘,今天任你说的天花乱堕,也难逃冲撞我父皇之实。气坏了我父皇,把你剐了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左右,还不把冲撞陛下的贼子拖下打死了。”全公主孙鲁班气冲冲地闯进殿中,一边冲着孙弘喝斥道,一边上前扶住孙权,骄笑道:“父皇,你看这狗贼,真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跑来父皇面前搞哭諌。今天您可要重生罚他”。
“罢了,今天重重罚了他岂不是成全了他的忠名。百年之后不知怎么评论朕这个昏君了。”
“谢陛下不罪之恩。”孙弘拜谢道。
“好了,还不快滚出去换身衣服,还想在这惹我父皇生气不成!”
“谢公主殿下。”孙弘急忙爬起去偏殿更衣。孝服是披在外面,孙弘把孝衣脱下交给侍从又急急回到殿中。
“父皇,今天有人来报孙弘一身孝衣进了宫,女儿怕他冲撞了父皇,就急忙跑来,想不到还是慢了步。可笑孙弘这一介奸僻小人,倒是有模有样地演了回哭谏。父皇你别生气,就当看了场戏吧。”孙鲁班骄笑道,说着又转头对孙弘道:“孙中书,你这场戏演得还不错嘛。”
“公主殿下误会了。孙弘受陛下拣拔于微未之中,必当忠心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今实是心忧国事,冲撞了陛下,甘当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