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薪伸手:“吊坠拿来。”
女人犹豫。
赵传薪淡淡道:“那本来就是我给你家里的,只能用一次,即便放在你那里也没用了。”
女人只好将吊坠还给他。
赵传薪从星盘摘出五沓美钞,递给伊莎贝拉伊达:“你们伊达家和我的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说罢,车子前后轮同时转向,居然原地掉头离开。
“妈,他是谁?”
“他就是我们家口口相传的那个保护神。”
“他还会再来么?”
“不会的,以后我们要靠自己了。”
至此,赵传薪取回了最后一枚流落在外的铜眼。
……
2016年。
本杰明戈德伯格给赵传薪发微信:师父,我让人偷到了一份绝密资料,你看看。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和平学院便开始研究计算机。
上世纪九十年代,本杰明戈德伯格已经开发出中文系统。
他与新星月与时俱进,找出了生物智脑与电子通信连接的方法,多年来一直在改进,到了15年技术渐趋成熟。
两人用的安卓手机,看着不大,其内部比一台电脑还要大。
他们用来传输文件的软件独一无二,只有和平学院内部使用。
赵传薪看了文件中视频。
视频拍摄时间较早,像素略差,帧数不高。
他问新星月:“按照你推测,这视频是真的吗?”
新星月回答:“是真的。”
本杰明戈德伯格终于验证他多年猜想。
赵传薪从搜集苏美尔文明文物开始,后续一系列遭遇连成了完整线索链。
本杰明戈德伯格算计好赵传薪看视频时间,又发来一条微信:“师父,你来的时候,记忆没有消失,似乎撼动了那个拦截网。在你的意识感知内,你是瞬间来的,然而这个时间很漫长,至少俺出生时受到了影响,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赵灵均出生,赵正则便没有受到影响。”
他推翻了赵传薪子嗣越过其他人类偷偷进化的可能。
那么同一时期诞生许多聪明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赵传薪问他:“我该如何甄别每个人?我还能找到颂真、正则、姚冰和明辛他们么?”
“理论讲是可以的。师父,你的金华术很强大,俺与新星月推导出一个改进金华术的方法,你用神识之简接收一下。另外,我们可以搜索数据大海捞针……”
赵传薪狂喜。
他答应赵颂真的,能够做到了!
……
18年是个很特殊的年份。
许多人对这一年记忆犹新。
18年的冬天京城雪花纷纷扬扬。
赵传薪在常营地铁口等待。
新星月告诉他:“去对面口。”
口在天街前,赵传薪赶忙穿越马路。
新星月说:“出来了,穿白色羽绒服那个。”
大数据是个好东西。
所有软件公司的大数据在新星月面前都是透明的。
赵传薪等着等着,他甚至不用看白色羽绒服,当一个高鼻梁、翘鼻头、大眼睛的女孩子出现的瞬间,赵传薪身体一震。
他快步上前,挡在了女孩子的面前。
女孩低着头赶路,发觉前面有人挪了挪脚步。
赵传薪再拦。
对方再躲。
女孩皱眉抬头:“你好,有事吗?”
赵传薪试探问:“古丽扎尔?”
对方皱眉同时好像在思索:“你说什么?”
“你还记得赵信么?”
“抱歉,你认错人了,麻烦让一下。”
赵传薪岂能让开?
他在后面跟着问:“你还记得港岛么?你……”
女孩却急忙朝商场走去,没有听他继续疯言疯语。
她没好气的说:“你再跟着我,我叫人了?”
“你还记得金塔么?记得天上飞么?记得刘艾么?锅贴儿?墩子?”
赵传薪锲而不舍。
女孩子转过头,盯着赵传薪说:“我叫张卓娅,你说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
赵传薪心底奏起一首:凉凉。
他不甘心的问出了最后一句:“你,记得赵念真么?”
瞬间,张卓娅整个表情都变了。
她脸上一瞬间闪过迷茫、追忆、哀伤等等表情,旋即湮灭。
她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赵传薪握紧拳头,红着眼睛道:“你再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就快想起来了。”
张卓娅两手按住太阳穴,表情有些痛苦:“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快走吧……”
赵传薪忽然不再逼她,出门后,在冰凉的铁制长椅坐下,丝毫不嫌脏。
别人都穿羽绒服,他只穿着一件粗呢大衣。
风挺大的。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行人。
没多久,张卓娅从商场中走出。
她脸色迷茫,然后见到了长椅上的赵传薪。
她好像想要绕开,但又继续向前。
路过赵传薪后,她又退回来。
这个男人很奇怪。
他的头发有些斑白,他的眼角有些鱼尾纹,他被一股哀伤的气息缠绕着,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又像是没抓住失而复得的机会。
“你叫什么名字?”张卓娅没坐下,站在赵传薪面前问。
“你一直叫我赵信。”
“赵信,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见赵信不知道从哪取出个羊绒坐垫,铺在了长椅上。
“你先坐下。”
张卓娅整理了一下白色羽绒服,担心弄脏了,这才坐下。
赵传薪给她讲了个故事:“当年左宗棠西征……古丽扎尔一家子在金塔安家落户……她想出去学习,见见世面……她终于知道,大海比海子大无数倍……她一直在等那个人出现……”
当年那个背着弓、挎着小弯刀的纯真放羊女孩一生,在天街旁的长椅上快放。
张卓娅双手抄在羽绒服兜里,鼻尖儿冻的彤红。
她问:“那,那你说的赵颂真呢?”
“赵颂真很好,没有吃苦,她长大了,嫁人了。她性子恬淡,不争不抢。她有花不完的钱,但她生活的一直很朴素……”
张卓娅好像很受触动,喃喃道:“你说的这些,我觉得很亲切。按照你的意思,你是从那个年代一直活到今天?”
“我没说那是我。只是恰好我也叫赵信。”
张卓娅笑了:“打游戏时,我很喜欢用赵信。”
她给了赵传薪一个联系方式,辞别赵传薪回家。
躺在床上,张卓娅脑海中走马观花的回忆起赵信的故事。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沙漠中长出草木,许多羊在其中漫步。
她梦见那里有一座石塔,她与一个男人登上石塔,那里风很大。
她的阿囊临阵磨枪给她讲了许多男女之事。
她将脑袋凑过去。
男人龇牙笑:“你干什么?我可不是个随便的男人……”
她气的直拍打男人的胳膊。
男人的脸是模糊的。
梦境转场,他们在一个小院。
天气很热。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在桌子上摆弄一套玩具茶具。
男人正在作画。
小姑娘的茶具中的水满溢,流淌到画稿上,浸湿了画稿。
小姑娘吓得瘪嘴,要哭。
男人叼着烟龇牙笑着摸她的头:“闺女,你胆子咋这么小呢?爹又不会骂你。”
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
张卓娅坐在椅子上,拄着下巴看着父女,一脸幸福的笑。
然后男人带小姑娘骑自行车。
不久后,父女回来,叫上她一起。
小姑娘坐在后座,绑上了安全带。
张卓娅坐在二八大杠的横梁上。
一家三口的笑声荡漾在维多利亚港海面上。
这时,张卓娅转头对男人叫了一声——“信哥。”
张卓娅忽然睁开眼。
她擦了擦脸,脸上全是泪水,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
她猛地坐起,四处寻找:“颂真,信哥,你们在哪……”
……
19年。
在福州的森林公园旁的游乐场。
喷水蘑菇旁,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正在蹚水。
她很安静,没有小伙伴也能自得其乐。
她正玩着,三十公分深的水忽然掀起波澜。
一个高大的男人笑着对她说:“颂真,爹说到做到了。”
小女孩抬头。
小女孩父母发现了这个男人,警惕的上前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男人却不理会他们,继续对小女孩说:“爹还没老,爹还能骑自行车载你游中环。”
小女孩忽然瘪嘴,喊了一声:“爹……”
小女孩父母不知所措。
因为小女孩一直叫爸爸妈妈,从来没叫过“爹”。
而那男人嘴唇颤抖,激动莫名……
……
20年冬天。
在纽约的森林小丘。
臧美灵从她的私人花园出来:“真是扯淡,人心惶惶的,俺都没肉吃了。”
她心宽体胖,因为花园里没人清雪,地面很滑,她跌了一跤。
她体重大,骨头松,脏器也虚弱的厉害。
这一跤摔下去,就再也没能起来。
她大声呼救,是邻居听见了动静,将她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实在没办法了,准备后事吧。”
臧美灵家人不由埋怨:“这么大岁数了还无肉不欢,这下好了……”
嘴上抱怨,但许多人心里却高兴的很。
这些人有臧美灵的直系,也有她三个哥哥的后代。
只要她一死,他们就能继承巨额遗产。
臧美灵已经很虚弱。
她在病床上,对她的孙子说:“把俺包里的项链拿来。”
她孙子说:“奶奶,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臧美灵怒道:“快拿来,不然来不及了。”
孙子只好将项链给她。
项链刚从包里取出,病房里就多了个男人。
男人来到病床前。
臧美灵的亲属们皱眉:“诶,你谁啊?”
“谢特,去叫保安……”
臧美灵笑了。
她伸手摸男人的脸:“传薪,你可算来了,俺还不想死啊。”
男人笑了笑:“奶,你别怕,别怕。我告诉你一些事,你要牢牢记住。”
“什么事?”
“当你看到一束光的时候,不要向着光走,无论那光明看似有多诱惑,都不要走过去。在黑暗里你别怕,我的声音会指引你前进,我会告诉你出路在哪。奶,你要相信我。”
臧美灵咬着嘴唇:“传薪,我是不是要死了?”
赵传薪点点头,脸上没有悲伤:“死亡并不是尽头,相信我,别怕,越怕越不容易记住。记住我的声音……”
他反复念叨,反复念叨,臧美灵不再恐惧。
屋里的其余人莫名其妙。
赵传薪对他们视而不见。
臧美灵却坚定的点点头:“俺信你。”
她说完便闭上了眼。
她觉得自己缓缓上升。
她看到了一屋子人,有她儿子,有她闺女,有她弟弟,有许多后辈。
还有……赵传薪。
她的孙子正在推搡赵传薪,赵传薪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抬头望向了她。
她赶忙朝赵传薪摆手:“传薪,俺在这。”
赵传薪嘴巴没动,但他的声音响起:“很快你就会看到光,千万不要向着光走。你跟着我。”
“俺跑不动,俺太重了。”
“你不要想着用腿跑,现在你想去哪瞬间就能到,但别往天上飞。”
“俺听你的。”
然后,她看见赵传薪消失在病房里,出现在医院楼下。
她赶忙跟上去。
赵传薪闪现一段,她跟一段。
赵传薪的声音始终指引着她。
他们来到沙漠。
赵传薪取出一个飞行器,朝她招手:“上来。”
飞行器朝天空飞去,速度越来越快。
当即将脱离地球的时候,赵传薪告诉她:“抱紧我。”
臧美灵看到了赵传薪所说的光。
她有种本能,想直奔光而去。
但有一层透明的东西,将她与赵传薪牢牢锁住。
她无法挣脱。
那是绝对领域!
赵传薪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受它蛊惑,跟着我,待会儿你就明白了。”
终于,臧美灵脱离了那层光圈。
此时再看,那层光圈诱惑力消失。
“传薪,那是啥?”
“那是一个让你意识重启的装置。现在我释放氧气透口气,再带你回去,你就不会被光圈吸引了。”
“我死了吗?”
“你没死,我们都没死,奶,你别怕昂,没事的。”
此时,臧美灵忽然道:“传薪,附近有个东西朝我们飞来了。”
“抱紧我。”
飞行器掉头往回飞。
后面的东西紧随不舍。
那东西似乎很好奇。
臧美灵好奇问:“那是啥?”
赵传薪瞥了一眼不明飞行物:“那不是人类。”
后来,跟着他们的东西眨眼间消失。
……
22年,马萨诸塞州东的梅德福的乔伊斯卡明斯中心。
六个白人女孩抱着书本往宿舍走。
一个男人忽然来到她们面前。
“丽贝卡莱维!”
男人已经愈发熟练。
六个女孩齐齐望向他。
“这个大叔真有型。”
“那你去要他联系方式。”
“我才不去,你去。”
其中一个个子高挑前凸后翘的女孩反应与众不同。
男人叼着雪茄对她道:“纽约,餐车,伊森,胪滨府,唐群英,赵念真,赵,传,薪!”
这就有如一组密码。
顺序不对,就重新排列,总会将人唤醒。
高挑女孩眼睛越睁越大:“抱歉,我要走了,我不认得你。”
赵传薪不急,目视她们远去。
晚上,女孩做梦了。
梦中,她漂洋过海到了东方。
她终于找到了魂牵梦绕的那个男人。
她在衙门任职,官儿挺大,掌握一府之经济。
她生孩子了。
她外表腼腆,但夜里她就像一团火般炙热。
她生孩子了,名叫赵念真。
伊森不让她太娇惯孩子,但她觉得不能让赵念真吃苦,一点苦也不行。
所以她对孩子百依百顺。
后来,伊森失踪。
等啊等,他还是不回来。
她病了。
许多人说赵传薪一定是死了。
她万念俱灰。
女孩从梦中惊醒,绝望感依然在心头萦绕。
她擦了擦泪水:“伊森,我想起来了,伊森,伊森,糟糕,他去哪了?”
她床头的苹果手机屏幕亮起。
她拿起看了看,上面有一条信息:我一直都在,你看楼下。
她趴窗户望去,伊森正在楼下朝她招手。
她笑了,他竟然在外面站了一宿!
……
24年的烟台的冬天。
开发区,星汉小区。
敲门声响起,蒋鹿开门。
外面是个挺高的男人,手里拿着快递:“花姐,快递。”
蒋鹿露出无奈:“我不都说了吗,我不叫花姐,也太难听了。”
快递员笑了笑。
“而且你也不用每次都给送上来,放快递柜就行了。”
屋里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探头:“妈,是不是我的无人机到货了?”
快递员歪头看了一眼男孩,说:“正则,扇啪叽,弹溜溜,盗天机,鹿岗镇,姜明辛,赵灵均和赵念真吵架,1981年点播大联欢……”
蒋鹿皱眉,将房门关上:“莫名其妙。”
她一回头,却看见小男孩失魂落魄,嘀咕了一声:“爹……”
“你怎么还叫上爹了?瞎叫什么啊?”
男孩看向蒋鹿:“刚刚那人是我爹……”
“你爸肺癌死了,那不是你爹。”
“不,他是我爹……”
蒋鹿眉头皱起,她顺着门镜向外看,见快递员坐在走廊过道里抽烟。
她将门打开,呵斥:“你把走廊抽的都是烟味。”
小男孩却冲了出来:“爹……”
赵传薪摘掉帽子,朝他一笑:“你俩总算唤醒了一个……”
他将赵正则紧紧抱住。
……
25年,和平学院。
虚境中的大屏幕上闪烁着光点。
看上去最多四十岁的本杰明戈德伯格说:“师父,唤醒了这么多人,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
赵传薪再无颓废。
他叼着烟说:“时间越长,洗记忆的次数越多越难唤醒。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在弥赛亚出现之前,将所有人唤醒。”
一个体型魁梧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师父,你没有把师娘接回来吗?我怪想她的。”
“她跟念真在一起了,回头你去看看她们。不过念真似乎不能接受。”
赵念真年纪大变得固执。
她始终不信这一套,认为是赵传薪疯了,聘请演员陪他演戏。
本杰明戈德伯格振奋道:“这些东西愚弄咱们,以为咱们卑微如蝼蚁,却不知道师父的绝对领域能克制他们的科技。就算打起来,至少我们也有几分胜算!”
一个小女孩开口说:“人家也没要打我们。就像狱警不会轻易打犯人,除非确信犯人要越狱。”
本杰明说:“干饭,你不懂……”
干饭说:“不懂就不懂吧,眼瞅着过年了,二十八聚一下?”
赵传薪笑了,笑的十分开心:“即便宇宙毁灭,这一刻我会笑着灰飞烟灭!”
大家都笑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