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白炽明亮的医院走道里。一阵痛不欲生的哭嚎声回荡着。
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过往医患的心灵。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不明所以的家属们纵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将心比心下也全都面色戚然,都在想这是哪种病?
原发型?分裂型?附体型?
可是此刻,在号哭声传出的12号病房里,
王维口吐白沫,静静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同寝病友抱着“手机”,嚎叫的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呵呸。”王维放下刷牙缸问。
“嗷嗷嗷,咱…”小男孩双眼无神,哽咽说,“咱咱,咱的最强宠物骑士兽死了!那…这BOSS咱吃不下了,咱也要死了。嗷嗷!”
“呃…”
王维无语,游戏而已,不至于要死要活。
“死了也可以复活啊,没复活道具吗?”
“复活!?”八岁的小男孩一声大叫,突然安静下来。
接着一溜烟爬到病房中间的横隔栏杆,两手抓着将脸蛋挤上去,像是竖切的麻团,
小脸蛋似乎恨不得钻过去。双眼亮晶晶瞪着王维:“复活!对啊!
只要付出代价!
大王,大王,你和咱一样聪明一样强!
哈哈,对啊咱还会转生复活合成阵,咱还有机会!”
“咱能回家,咱能回家的……”
王维点点头并未再搭腔,拿起黑红色刮胡刀对着镜子比划。
镜子里呈现出的,
是一个身高190,年龄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激素多,胡茬也多。
6毫米的发型,显得头小。但颜值依旧能打,如果真的有九头身,一定是自己。
再把这蓝白条纹病服换身西装,足够上任何杂志封面。
嗡嗡嗡,刮完摸摸下巴,慢条斯理收拾好洗漱用品,他转头。
小男孩已经爬回床,姿势从撅着屁股扭捏变为侧躺,又从侧躺举腿蹭到墙上。
他继续玩着,
想象中的手机,
想象中的巫师游戏。
姿势不停辗转腾挪,四肢痉挛似的摆动,活像一只在烧热的铁板上起舞的瘦鸡架。
病服穿出睡袍的感觉,皮包骨衬出一个硕大的脑袋。
史图。
王维与他同寝三年整,一般叫他大头史图或图图。
病况从一开始的“忘食”到现在的“废寝”,愈发严重。
早已是形容枯槁,油尽灯枯。
整个病院像他这样离谱的,其实也没几个。
王维抬头。
夜晚,月亮撒下一片刺眼的冰凉凉。
靠窗的他眯起眼拢了拢自己的衣领。
入眼所见,不远处有一个半封闭的4号病室,里面是一个歇斯咳嗽的男生,穿着囚服样的病服。
——那是他自己用记号笔,竖画的病服加料版,
手腕像打印机一般快速扫过一张又一张卷子……
隔壁10号病房里,还有不知哪儿传来的刀剑乒乓,间歇参杂着一窝人正摆弄着留声机的窃窃私语。嚓的一声,仿佛是留声机故障,那一窝人佯装被吓到又好笑的动静……
头顶楼上22号房,有衣衫半解的“才女”软侬细语轻轻痴笑……
也有小广场里,女人哭搂着她“变小的”老公,大喊冤枉。
紧接着是旁人高高扬撒起的,当做“纸钱”的枯黄树叶……
王维没觉得吵闹,
只感安心。
来这里,就像到家一样,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精神内耗”。
每个人看起来都不错。
有几个关系与他极好的,
甚至愿意叫他一声“大王”!
十分满足。
很开心。
很喜欢。
就是这个舍友,让他忧心。
“大头,吃饭,你下午那顿还没吃。”
“…嗯?嗯~马上。”
史图闻言,反射神经加载三秒后,柴手抓抓眼睛应道。
六个月没睡过觉,眼睛像刚滴过铝热剂,爆炸的红。
唇皮起皴的裂口,如同炸过的瘪香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