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和与吴为要南下之前,韩大海提议大家到总厂大门口合影。他现在把那个照相机用的炉火纯青,拍的好些照片还被登载在拖拉机报纸上,还成了厂里摄影小组的成员。
他们离开的那天早上,一行人到总厂雕塑前合影。一些晚熟的牡丹花,姹紫嫣红。一群年轻人站定,迎着朝阳,笑容灿烂,青春的模样大抵如此。
平静无波的日子总不长久,薛副厂长到萧家,请萧田野帮忙。他说起薛鹏的“大逆不道”,表情严肃。厂里收到了意大利那边的邀请,原定五月那一批培训计划不变。这样一来,萧田野和薛鹏两人可以随着学习团,在菲亚特公司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习。那回来以后,在岗位上磨炼磨炼,年底评技师大有可望。薛副厂长说到这里,把他们俩以后的十年规划都说的有板有眼。但是说起薛鹏最近闹着要去南方,表情迅速冷凝下来。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些个孩子这么不安分。他知道同龄人之间最有话题,规劝起来也容易,就请萧田野劝一劝。萧田野只说试一试,毕竟吴为他们刚离开,他们口中外面的世界绚烂多彩。生活衣食无忧的时代,青年人对于精神和物质都有了更高的追求,理想与现实的鸿沟,只有他们翻越过,才知个中滋味。
年轻人的小心思,藏也藏不住。萧田野早看出来,薛鹏对他这个大妹很是上心。一个傍晚,特意买了三瓶绿色玻璃瓶装的北冰洋汽水,邀请两人到房顶坐一坐。以前上学的时候,遇到烦心事,躺在晒的暖暖的房顶,看着夜晚星空闪亮,心中随即透亮轻盈。
天色将晚,一天中最舒服的时间,有些微微烫的房顶上,三个年轻人席地而坐。微风拂面,杨树“哗啦啦”声响起,街坊里少了白日的喧嚣,多了些静谧与悠闲。楼下断断续续的闲聊传到房顶上,又随着风飘到星空里。
他们刚开始只是安静的坐着,谁也不想打破这样的宁谧与愉悦。
喝完汽水的萧书秧,站起身来,头仰起,看着星空,有些怅然说道:“真怀念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的日子。”
素日里口若悬河的薛鹏,此时像是冷天的蝉,一声不吭。萧田野看到萧书秧朝着他点头,了然于胸,看来他们已经讨论了去留问题,此时劝阻,毫无意义。便直接了当问:“你想好出去干什么了吗?”
看到薛鹏情绪不高,又说到“想起苏轼的词。‘东武望馀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我等你再回来,陪你喝上三万场。这段时间,我好好练练我的量。”
“哈哈,萧哥,这么说你支持我呀。”看到萧田野坚定的点点头,他又恢复了口若悬河。
“我就想去赚很多钱。吴为拿的邓丽君的磁带,你们听了吗?那声音,简直是天籁呀。他这次回来,倒卖那些磁带,挣了二百块钱,快顶上咱们一年工资了。你们知道‘个体户’不?我要当个体户。”
一听这词,萧书秧表情古怪。遂说起她从街坊邻居那里听闻的贬义解释。
原来,那时候一部分人印象中,个体户都是待业青年们没有工厂这个集体去融入,只能倒卖些零碎物品,做些不成气候的小营生罢了。吴为这次回来,也算是风光无限。街坊里以前对于他们这些个体户,大都嗤之以鼻。可是看到吴为竟然小轿车都开上了,在当时小轿车那是领导才能享受的“特权”。他们将之前的鄙夷换成羡慕,任谁都和钱没仇没怨。改变的还有卖早点的小刘叔叔,当年因为经济原因,协助同伙抢了厂里的货款,厂里念着他家长辈都是参与了当初建厂时的开荒拓土,给他们家弄了个小商店。而小刘肯定不能回到厂里,一直待业在家。穷则思变,直到前两年,在街坊口支了个摊子,卖点油条、豆浆,由于用料实在,味道好,吃的人常常排着队。再加上那个小卖店,日子过得比厂里的工人还好些。买早点的路人,以前无论年纪大小,开始随意里带点轻蔑“小刘,来根油条。”后来,都叫他“小刘师傅,来根油条。”
再后来,小刘在厂门口租了房子,生意越做越红火,大家见面改口“刘老板”,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