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的精明令他想先拿到允许运粮的通关牒,先把一部分粮食先运出龙城,控制仓位,若是不久后发生崩盘,那就第一个运粮跑路,至少在一众粮商里面损失最小。
如若粮价一直很稳,能继续割韭菜,那就视情况再把粮运回来嘛,反正水运便利,只要不大门锁死就行,马掌柜的仓位能与他的道德准线一样灵活。
至于马掌柜之前在年轻县令面前的恭维话语和许诺的背后家族人情,其实都是些场面话,等离开龙城就抛掷脑后,做不做数,看情况吧,也很灵活。
其实马掌柜作为权贵的白手套,话语权并没那么大,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并不高,必须依附权贵,扯虎皮做大旗。
今日下午,马掌柜又得到一个好消息。
燕六郎带着手下们已查完了他在码头的第一座贮粮仓,约莫一千石粮食。
马掌柜从县衙得知,他可以提前取得通关牒,先运走查完的这部分清白粮食。
马掌柜一张国字脸笑开了花,在一众粮商同僚面无表情的目视下,他从微笑的欧阳县令手里接过两艘漕船的通关牒。
又一番客套许诺,年轻县令不仅把马掌柜礼送出门,还派来县丞陪他一起去彭郎渡,帮忙组织本地的脚夫与船夫,让他的粮食能尽快运上船,今夜就可驶离!
这位欧阳县令果然说到做到,丝毫没从中作梗,只要清查完粮食,从龙城县衙到彭郎渡的手续都是一路畅通无阻。
马掌柜颇为满意,对这位年轻县令生出一些好感,不过又转念一想,他粮食本来就是清白的,不过是朝廷咋咋呼呼而已,这县令这么服务也是应该的,顿时便心安理得不少……
夕阳下的彭郎渡。
马掌柜笼着袖子站在台阶上,笑望着一袋袋粮食被赤膊脚夫扛运上船。
龙城因为灾情导致的低廉劳动力,让他比较满意,又能省一笔。
虽然目前只清点完一千石粮食,对于马掌柜仍留在码头贮粮仓里的总储粮而言不算多少,但是也满满当当载满了两艘中型漕船。
瞥见不少粮商同僚在附近默默旁观,马掌柜微笑走去,朝王操之等人打了个招呼,后者们笑容勉强,甚至都不应声。
一众粮商们交谈了几句,只是眼下这个曾一起团结卖粮的小圈子,已经没有之前的熟络默契,很快便冷场。
马掌柜对此丝毫不在意,随口建议:“诸位要不等会儿一起去聚个饭?”
眼下只是运走第一批粮,粮食大头还留在龙城,他并不跟今夜的船离开,况且龙城粮价还没掉下来。
王操之等粮商相互对视了下,各找借口推脱。
马掌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时,一个小管事跑了过来:“老爷,两艘漕船都已装满,但到饭点了,要不要让船夫伙计们吃口饭再走?”
马掌柜一张脸拉的老长:
“吃什么饭吃吃吃?领着工钱带工吃饭对吧?哪有这么好的事,让他们赶紧开船走,别磨磨蹭蹭,不然工钱只付一半!”
管事点头哈腰的去催船走人。
不多时,两艘漕船破开铺着橙黄色落阳的河水,缓缓驶离码头。
这时,落日也掉入了江尽头的地平线下,夜色悄然而至,笼罩古渡。
马掌柜站在岸边一处高台上,眯眼目送。其他粮商瞧见顺利离开的两艘漕船在江上的孤影,脸色有些复杂,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马掌柜余光瞥到离开的粮商同僚,手抄袖子,吹着小曲,追了上去,又喊住他们。
“诸位兄台等等我。”
王操之等人转身回头。
马掌柜一脸熟络挽起他们胳膊,摇摇头:“欸,大伙无需惆怅,过几天你们的粮查完,也能运走……”
王操之忽然一愣,嘴里呢喃:“马……马掌柜。”
背朝渡口的马掌柜笑眯眯道:“怎么了,可是又想与老哥我去喝一杯了?”
“不……不是……你……好像……”
“我什么?”马掌柜摸了摸自己脸,好奇问。
不过他旋即发现,昏暗夜色下,王操之与身边几个粮商此刻都脸色怔怔盯着他背后,眼睛里似是倒映着江上的红日。
咦,不是太阳落山了吗,怎么还有太阳?
马掌柜好奇回头。
然后这位高大中年粮商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两团红日……不,不是两团红日,是两团火焰,正跳动在远方夜幕下的江水上。
大江,两艘漕船化身火船。
马掌柜还在愣神,已经看了一会儿的王操之啊着嘴,把话吐出:“好像……你粮没了。”
“……??”有人勐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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