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发生在上周五的下午,一个小警察局的值班人员忽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声称自己就是凶手,而且详细叙述了作案过程。马丁大喜,立即报告了部长,凶手的作案动机就是政治,因为这个记者一直在暗中试图篡改民意调查数据。因为死者是全荷兰最大的报纸的记者,舆论沸腾。部长指示必须尽快抓到这个嚣张的家伙,上面很需要这个案件的侦破以提振选情,部长的压力也很大。
但是,根据通信数据追踪定位的地点是鹿特丹的一家杂货铺,那个华人老板说自家的电话是投币式的,因为靠近酒吧,每天很多人来打。马丁让乔派人在这里设伏,他认为凶手还会再出现的——既然是嚣张,那还可以再嚣张一点。然而没有等到凶手出现,《共同日报和《工人报几乎同时把这个消息捅了出去。马丁让人打电话给两家报社的总编质问和警告,得到的回复是分别是新闻自由,自由万岁,警察笨蛋,警察该死!
放下电话,马丁炸火星炸木星的心都有了,他明白吕特没有肩膀,把锅甩给了自己——以他的级别本不会引起首相大人关注的。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民主的欧洲尤其如此。麻烦事接踵而至,他的思考使他消瘦的脸上表情极度扭曲。他按铃喊来战战兢兢的女助理海伦,让她把那起案件相关的材料下班前整理好交给他,时间太紧以至于这个女人当场愣在原地。马丁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立即开始粗俗地诅咒她瘦得像猴子的尾巴,除了脏话马丁几乎发泄完了他这一生所有能想出来的谩骂——马丁善用比喻,这是他小时候读书时的秘密。就在累得想要放她走的时候,那女人刚转过身,马丁忽然看见她的长头发卷曲翻滚朝后梳着一大坨,我们的署长大人愤怒到了极点——这不就像死神手里的那把镰刀吗?马丁站起来,他只有侮辱而没有骚扰她的兴趣,虽然这女人长得并不难看,马丁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都溅到脸上了,大声咆哮着让她明天上班前必须把发型改过来,光头都行,否则就让她滚蛋,或者调去外勤处——那里是任何女职员的噩梦,曾经有人调去不到两个月就因劳累过度流掉了孩子。这个新助理来了还不到三个月,她完全被马丁的架势吓住了,可怜的泪水在essilor眼镜片后面打转,眼镜是吕特先生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让她去配的,部长认为她原来的眼镜没有品牌不足以体现欧盟警察总部的文化而且暗示必须在海牙最有名的de bijenkor百货专柜,这花了她好大一笔积蓄,虽然她报了部长的名号最后得到了一点点折扣。部长莫名其妙的恩宠和上司无缘无故的刁难让这个新来的女人如同苦难的恋爱一般煎熬。海伦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的乔伊同情地看着她,给她端来一杯咖啡。乔伊环视左右,然后低下头对海伦轻声地说,千万别惹55岁的男人,他们都是更年期的魔鬼。海伦是接替乔伊的,乔伊申请了提前退休。老林说,和万万千千普普通通在公司上班的女孩一样,这些欧盟警察总部的女人,也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混到退休,没有一点点多余的想法。但这点想法都不容易得到满足。
马丁准备回家,湖蓝色的阿斯顿马丁刚开出总部地下车库就开始堵了,天色已暗,飘着的细雨和心绪一样密密麻麻又无处着落。他无所事事地点开车里的大显示屏,在听了几句无无聊聊的新闻后,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原来首相大人所在的党派在刚刚结束的议会大选中意外败北,什么德基本上可以确定很快就要滚蛋了,怪不得路上这么多人堵着在狂摁喇叭庆祝。署长高兴极了,也起劲地摁着方向盘上的喇叭,想象它是一个策梅罗弗兰克尔空集,可以放空自己,可以去掉自己帽子上的“代理”二字。忽然他被一个穿灰色长风衣戴复古silkhat礼帽的男人惊到了,这人倏地一下从他的车头前面蹿了出去,差点撞到,署长在心理上又放弃了一次绅士。雨越下越大,黑色的夜流着血一样的霓虹,像是在地上乱蹿的毒蛇。马丁越是不想去想,越是难以控制地想起多年前那件离奇的案子,糟心事就是很难根除,不管他是icpo驻美洲代表还是一名巴黎的普通警督还是欧盟警察总部代理署长。老狼,这个人怎么这么像老狼?马丁很奇怪地想。
老狼是lee的父亲,是在台湾长大的中国人,lee的母亲是雅加达华侨。老狼26岁的时候随同lee的爷爷奶奶来到美国,先是在旧金山,后来去了纽约,最后来到马萨诸塞并安家落户。lee在芝加哥出生,不到6个月大他那做警察的父亲就死于黑帮谋杀。lee的母亲在他开始读大学那年嫁给了一位白人,继父主要做欧洲市场进出口贸易业务,对lee还算不错。继父结过两次婚,分别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白人。于是lee就有了一个stepbrother,一个stepsister。lee和他们不和,觉得他们日常生活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除了傲慢还是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