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选用的木料,一般就地取材,江州多杉木和松木,是造船的好材料。江南林多,树杂,选个没人的地方,随便砍,倒是不缺。但其实造船不仅仅只需要木料,还有切割木料的锯,打磨木料的刨,丈量的墨斗,砍伐的斧头、刀具。煮胶的铁锅、练石灰的石料,塞缝的麻,防水的桐油……
等等等等。
造一艘船,所需要的物资当真是用铜钱堆起来量的。尤其是胶和桐油。牛皮胶、猪皮胶、马胶、驴胶、鼠胶、犀胶,都不便宜。江州船夫偶尔会用鱼鳔胶,但市场存量少,一般作为药用,粘性高,需要大批量制备,所花费的也是天价。
下月不出船,赵平安便将袁船头喊到了湖湾船坞工地来,听说赵平安想要些便宜的胶和桐油,一时有些犯难。练胶走不了捷径,必须得实打实地采买鲜鱼取胶取皮,这当中,河豚的皮最好,但价钱么……
长江禁航,江边上的渔船所获也不会太多。鄱阳湖虽大,但打鱼的多在柴桑,往年漕运司购置鱼胶,倒是有专门设个门堂,广而告之,便就有人送来,不需自己制练。不过这些胶,品质参差不齐。
“若是自己练,能省多少钱?”赵平安问。
袁船头想了想,“若自己练,人工、炭薪等可要算进去?”
赵平安摇头,“倒是不用,柴火有造船的下脚料,若是需要炭,可以挖口炭窑,那也不是事。人工的话,倒也便宜。”
“那便就是买鱼的钱了。”袁船头道。
“若我只买鱼鳔和鱼皮呢?”
“鲜鱼一斤如今卖到了十二文,湖边的便宜,也要八九文。鱼鳔贵些,干的要二十二文。”
“行行行!”赵平安粗略一算,还能接受,便对袁船头道:“这事我便交于你办,采买回来后,教弟兄们练胶。给报酬,一个月内交会了,给你五贯钱,你看如何?”
袁船头笑了起来,“郎君这是折煞我了。似郎君这般自己炼胶,想来也是缺钱,我又怎好再要。而且这炼胶的法子,又不是什么高深的仙法,只有个三五日,便能教会。哪里还敢收您五贯?您给口饭吃,我明日就去办!”
赵平安一时两眼湿润,真是活菩萨啊!他握着袁船头的手,“袁老大,那便拜托你了!”
袁船头哪里敢受,连忙推手作礼,道:“咱船工弟兄,无不感怀赵三郎君的活命之恩,往后若是再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但请郎君再莫要此般折煞,我等担待不起,怕是会折寿的!”
赵平安点点头,嘱咐道:“众弟兄与我出生入死,若有请托,我亦如袁老大这般。只是我还是要说一句,淮北沉船之事,还请袁船头那边多担待,莫要让弟兄们说漏嘴。此事悠关性命,切记要放在心上!”
袁船头道:“可是因为佛郎机?”
见赵平安颔首,袁船头便又说到:“这事我早便让弟兄们封了口,王大郎君每回想起,也会提及此事。咱虽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贱命,但涉及军国大事,我等也知其中分量。还请赵三郎君放宽心思,我与我的这班弟兄,绝对守口如瓶!”
赵平安叹了口气,“也是我思虑不周,我不担心弟兄们的口风,我只担心有人觊觎。若是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怕弟兄们会受苦。”
江州的佛郎机至少还得保密八个月,而这八个月,不能出什么纰漏。
但赵平安感觉这件事仿佛越来越不是秘密,所谓的保密,恐怕也只能让身边的人不知情。河北的细作渗透到了江南,佛郎机的秘密,恐怕撑不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