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林家附近一座更大的府邸里,遍地清晖铺满了整个庭院。
亭台楼阁间千余盏灯笼早已被下人们一一点亮,在烛火和月光照耀下,满园奇花异草随着夜风缓缓摇曳,旖旎多姿。
蒲存信独坐水榭,却无心欣赏院中美景,满面愁容地翻看着手中的信笺。
那两艘宝船依旧毫无踪迹。
海船逾期是常有的事,大海之上瞬息万变,谁都保不准会遇到什么意外。
但这次的情况格外反常,蒲家所有的船队都接到了家主亲自下达的命令,不惜一切搜寻那两艘宝船的踪迹。
起先蒲存信还有些诧异,觉得这是小题大做,更没必要出动占城的海盗舰队。
然而在得知那两艘船运货东西是什么之后,他只希望蒲存智就算出了什么状况,也千万别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他甚至在天妃娘娘面前祈愿,宁愿用自己十年阳寿让蒲存智那个狗东西死得越远越好。
干系太大,他蒲存信承受不起。
与蒲氏家主蒲和裕前面几个儿子不同,蒲存信只是一个义子,本名孙恩,原是晋江县围头村的一名普通海寇。
靠着天王老子来了都敢咬两口的狠辣劲,孙恩咬过海商,也咬过官军,千锤百炼出了一副好牙口,慢慢成了泉漳一带海面上鬼见愁一般的存在。
有道是棒打出头狗,在几番洗劫沿海村落之后,孙恩团伙成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很快遭到福广两路官军水师联合绞杀,差点被人做了狗肉火锅。
走投无路之际,蒲家对这只落水狗伸出了援手。
事实证明蒲和裕的眼光不错,有了蒲家这棵大树做靠山,孙恩兢兢业业地将蒲家原本相对薄弱的福建路生意操持得欣欣向荣,无论是海上还是陆上,都是风光无二。
孙恩的付出也得到了回报,去岁蒲和裕寿诞上,喝高了的蒲家家主对他夸赞有佳,当场破例收他为了义子,改名蒲存信。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懈怠。
他知道,前面那四个比他岁数还小的“哥哥”哪怕是只会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也不会影响他们在蒲家的地位,因为他们身上流的是蒲家的血。
但自己若不是一只精明凶悍的看家狗,最好的下场就是变回一只流浪狗。
吃别人剩下的屎的日子,他着实受够了。
灌了一口闷酒,蒲存信的思绪回到了信上,义父的这封信他已经看了不下二十次,生怕漏过其中一个字从而引起义父的不快。
院子里的气氛很压抑,候在水榭外面的下人全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一个个瑟瑟发抖,担心被心情不好的主人迁怒。
府中所有人都见过惹怒这个主家的下场,扔到城外乱葬岗喂狗的尸首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一个身着儒衫的中年书生闲庭信步的走进了水榭,坐在桌边自顾自倒了杯酒,却没举杯,拿着手中的折扇点了点眉头紧锁的蒲存信道:“东家你啊也不用一直愁眉苦脸,依我看那两艘船压根没进福建海域,蒲存智那个王八蛋十有八九在南海就喂了王八。”
来人的话扰乱了蒲存信的思绪,等看清来人,他便把手上的信递了过去:“孔先生先莫忙劝我,看过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