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翀一听,吓得都站起来了。
李续也在旁边听着,他是听得懂蒙古话的,一听之下愣住了。
屠城?舅舅难道真的疯了?哪怕这是他的封地,也不能随便屠城啊。河间城是河间路的首府,全城有三万多户,七八万人口呢。
李翀绕桌子来到赛义哈的跟前,薅着他甲胄的领子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追惹到他了?公主就没有劝劝他么?”
“对!对!就是公主殿下。长史说,公主殿下要生了。好像是因为这个事儿。其他的末将真的不知道。您快去吧。”
“放屁!公主不是下个月才生吗?胡说八道,蠢货!”李翀气得不行,一脚就把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给揣翻了。
他虽然弃武从文,是个文官。但是不代表家学的武艺就扔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他可是经常陪着大舅哥德格都巴雅尔在王府后院的校场上骑马演武的。
李续的好多基础武艺还是他父亲李翀,并且还告诉他,这是家学,不可丢弃。结果反而养成了李续好武厌文的习惯的,让他后悔不已。
李续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了,虽然他所在的李家是汉人,但是从外表到内心,其实跟蒙元贵族,区别不是很大。
他自己不但有一个叫李续的汉族本名,而且还有一个蒙古名字叫图勒,有顽强英雄的意思。所以他也叫李图勒。
他的父亲李翀也有个蒙古名字,思钦,意思是睿智的。蒙古官员都叫李翀为思钦或者李思钦。
甚至到现在,李翀和李续这父子俩,大部分时间,都是梳着蒙古式的俗称不浪儿的辫发,穿着拽撒袍服,脚蹬皮靴,头戴蒙古式的翻檐尖顶暖帽(就跟清朝那种帽子很像)。
虽然他们的汉语很流利,但是在家中交流的时候,说的却是夹杂着少量汉语词汇的蒙古话。
只有长兄李延,因为要出去跟汉人大儒学习,所以梳的是汉人的发髻。
“拿我官服来。我要去王府一趟,你们稍安毋躁,在家等我。”李翀吩咐道。
李翀的妾室也是个色目人,叫做阿乌尔。她赶紧带着丫鬟仆人到后面,取来了老爷的紫色官袍(蒙古一到五品官穿带有不同胸背团的紫袍官府,六七品穿红袍,八九品穿绿袍)、腰带、官帽和朝靴等。一群下人七手八脚的帮助李翀在这里更衣。
李续的父亲李翀没有其他妻妾,从始至终只有一妻一妾。
妻子是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妹阿巴亥,也是李续的亲生母亲。妾是阿巴亥带过来的陪嫁丫鬟阿乌尔,他生了庶长子李延。
李翀感念妻子不嫌弃自己身份低微,不但嫁给了自己,还把贴身丫鬟也给了自己。所以妻子阿巴亥死后,他伤心不已,更是没有了续弦的念头。如今只有这个老妾阿乌尔在身边服侍自己。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曾经还想劝他续弦,也被他义正词严严词地拒绝了。其实他是对于自家特殊身世的一种自卑,也是对于世道的警惕。
此时,看着被服侍更衣换官服的父亲。李续也招呼下人,把自己的貂袍外套拿来。
他对父亲说:“阿爸,让孩儿跟您一起去吧。舅舅最疼爱我了。也许我能从亲情上劝劝他。就算看在孩儿去世的额吉份儿上,他也会听我几句劝。”
阿乌尔赶紧过来,拉着李续说:“图勒啊。姨娘知道你从小就主意大,聪明能干。但是如今这时候,连长史都被责罚了,你去能有什么用?还是让你阿爸自己去吧。家里总要留下一个主心骨在啊。你兄长偏文,遇到事儿我怕他支应不过来的。”
李续笑着说:“姨娘,您这话就偏颇了。阿赫(哥哥的意思)文采飞扬,但是不代表手无缚鸡之力。放心吧,这不是还有赛义哈将军帮着守门嘛。”
李翀穿好了衣服,皱着眉头斥责阿乌尔道:“聒噪!我李翀的儿子个个儿都是好样的。延儿,家里就由你来主持。晚上等我回来后,咱们全家再继续过节。”
李延淡然地站起来,抱拳称是。
李翀转过头来,对站在旁边的赛义哈说:
“我现在就去王府。告诉你手下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许在这总管府胡闹。别忘了,我可不光是河间路的总管,还是河间奥鲁的总管(见备注)。你们这帮人的全家老小,可都归我管。要是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趁乱偷鸡摸狗,胡作非为。不用河间王府的王命,我就能办了你们。”
赛义哈赶紧弓着身举着双手说:“小的们不敢,小的们不敢。”
等父亲李翀安排完家里的事情,李续再次请求跟随,见父亲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他赶紧抄过家人递来的貂皮袍子,自己也不等下人服侍,自己往身上一套,就跟着父亲,快步走了出去。
李续跟着父亲李翀,出了总管府的大门,外面已经站了好多个同样身穿铠甲,挎着刀,持着盾的王府护卫军将。他们见到总管李翀出来,立刻躬身抚胸致敬。
李翀对他们嘱咐道:“本官现在就去王府。你们在这里好生守护,不得造次!”然后他又吩咐管家:
“天冷,让将士们可以在门房内取暖休息。门口站岗的给点两个火盆取暖。今天是过年,每个来执勤站岗的兵士,都给300文过年的红包,军官一贯宝钞。”
这帮色目军将连忙给总管大人跪下来谢恩,蒙古话、钦察语、察合台语、汉语等等,各种语言的吉祥话都有。
李续就跟着父亲李翀,也不骑马,也不坐轿子,就步行沿着大雪还没有化干净的街道,前往距离总管府也就三四百步远的河间王府。
路上遇到好几队举着枪,提着刀斧的王府侍卫部队在向城市各个方向部署。他们见到总管李翀和公子李续,都会特意停下来躬身致敬。
李翀这个人,不但身份高贵,而且为人比较和善,更是这帮军将家属的直接管理者。
虽然是个汉人,但是这些在河间城里平时都横着走的侍卫大爷们,却对李翀敬畏有加,每次见到都恭恭敬敬的。
只见前面王府大门口处,一片喧闹的声音。李续越过父亲李翀,赶紧跑过去一看。
好家伙,原本空空荡荡的王府前广场上,竟然集结了大量顶盔掼甲,提枪举刀的军兵侍卫。这些人有的是王府直属侍卫,有的是城尉带领过来的守城兵丁。
李续知道,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一直想要再次跃马疆场,建功立业。所以他不但往城尉衙门里面安插了大量的自己亲卫出身的军官,而且还经常集结自己府中的侍卫还有河间城的戍卒,然后带领他们出去,就在这河间城附近排兵布阵的训练。
很多军官和戍卒都是认识李续的,见到李续还亲切的叫他一声表少爷。
李续逮着几个认识的小校,半开玩笑的问:“你们这是要干嘛啊?想造反不成,哈哈。造反也不叫我一声。我爹这就过来了,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结果这些军官苦着脸,指了指王府门口调兵遣将的两个侍卫首领,为难的说:“表少爷,还是问他们吧。小的们就是当兵吃粮,听令行事。克别难为小人啊。”
李续也没问出什么,只能跑回来跟父亲大致的说了一下。
李翀沉着脸,迈步就向王府大门的台阶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