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陆巧元指了指自己一旁的椅子。
“这不合规矩吧......”
“哪有那么多规矩。”陆巧元大手一挥,“我让你坐,你坐着就是。”
伍三也不敢再说什么,垮着个脸,走到了椅子前,拖斜了一下,一屁股贴了上去,但又觉着仿佛有刺儿似的,心里面不是个味。
见伍三坐立不安,陆巧元嘴里蹦出的话也瓷实了,定定地望着他,“你欠我的租子什么给我补齐了?”
佃户向来就缺主家的租子,这是恒久不变的规矩,没办法,谁让周老爷又叫“周剥皮”呢!
“周老爷,这话可从何说起,咋还有后要账的呢?”
“我合着地价计算租子,还不知道一亩地有多大出息儿?”
话是拦路虎,伍三索性不吭声了。
“就拿高粱一项讲,除了高粱粒儿算庄稼,高粱苗儿就是苕帚;高粱杆儿就是秫秸;剥下皮儿来就织席作囤;剥下桔档儿来就插灯插匣子;看不得那根子岔子只作柴火烧,可是家家儿用得着的。”
伍三掐着衣角,使劲攥着,心里面打着迷糊劲,这爷心眼怎么还多起来了,不过他再怎么端瞧着看,也识不出来是陆巧元装的。
“到了乡下,连那叶子也不白扔。那一桩不是利息?合在一处,便是一亩地的租子数儿。只怕也不止这三两银子!”
“那爷你瞧怎么办吧,让俺心里面也有个数。”
伍三也实在是经不住这么说了,直接从椅子上起来,整个人都焉了。这周老爷从未下过地,怎么就这么门清了。
“我给你地种的时候,话是怎么交代的?怎么众人都知道巴结,照数催齐了,独你拖下尾欠来?是什么原故?”
“俺种的那几块穷地,本就有着几块洼地,再者,今年的雨水大,临挨着的府县都淹了,咱这个地界虽然没有灾,但也是把粮食给淹了,受了伤,这收成自然也就降了下来,没有往年好。”
伍三有板有眼地说着,时不时盯着眼前的人看,看看吃不吃这套话茬。
但陆巧元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下子就戳到了话里的破绽,随意般说道,“哦!这就是你拖欠的原故!”
伍三无言搭话。
“是独你种的地里有低洼地哟?是别人种的地里没种一样的粮食哟?还是今年的雨水大,单在你种的那几块地里了呢?你拿这话搪塞起我来了?”
“俺不敢。”
“我看你不仅是敢,还准备欺负到我头上来了,”陆巧元越说越横,指着伍三发起了飙,“我的地你也甭种了,不如换个庄头鬼混去,我把那么一大片好地交给你了你,遍地都是山上干树枝子,地下的干草,芦苇叶子,高粱碴子,你还跟我玩些道道,哄弄谁呢?”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伍三也着实被气的不行了,也就不捧着面前的“周老爷”了,直接开始怼了,“周老爷,你话也别说的这么刻薄,今年老天爷本就不怎么待见仁安县,其他地界都没这么好的收成呢,俺这也是实话实话。”
“怎么着,你这个泥腿子还数落起我来了,信不信明年我让你没地种。”陆巧元嘴上这么说着,心里面确实盘算着其他的,“你急呀!你怎么还不急啊!赶紧把心里憋的话都抖露出来。”
这话一出,伍三顿时气焰焉了七分。
“我祖上也曾富裕过,只不过传到我这一代,家道中落,宅院田地都没了,就只剩下这一头牛,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能饶我一命。”
伍三穷怕了,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
“当初牛成精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像别家的牛一样,通了点人性罢了,谁曾想会是真的呢,也就没去衙门禀告登记,这才酿下了今日的后果,那卖牛的钱,我也不要了,你可千万饶了我。”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陆巧元总算明白了,伍三怕的是这个,怪不得处置牛的时候,都不敢在人前露上一眼。
仁安县每天案子这么多,谁会记得这牛有没有登记过。
然妖是妖,牲畜是牲畜。
凡牲畜成精化妖者,必须向衙门登记,瞒情不报,妖怪与人处以重刑。
陆巧元正琢磨着怎么办呢,伍三却是站了起来,谄笑道:“周老爷,你是不是相中俺家牛儿画的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