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二三岁,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的小小少年埋首案几之前,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乾律》,稚嫩的眉目间满是认真。
书翻的那一页。
“咒骂,奉养有缺,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者,悖伦逆天灭礼,乃王法所必诛。”
后面就是更骇人的凌迟,腰斩弃市,戮其尸以及一系列活灵活现的真实案例。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又翻到了另一页。
嫡、继、慈、养(长辈)杀子孙者,在徒一年半的基础上加两等,处罚甚轻。
“算了吧,不值当!还不如造反来得实惠呢,满门抄斩,诛三族九族,好歹也算同归于尽。”
贾蓉揉了揉眉心,窗格外的阳光也化不开他眼底的阴郁。
距离贾蓉替前身挨了那顿冤枉揍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那夜隔壁荣国府珠大爷殁了之后,牵扯了他那个便宜老子大部分精力,要不然贾蓉估摸着还免不了一顿狠揍。
他也安心窝在自己的小院中,足足躺了两月。
事情是过去了,可身上还隐隐作痛的伤疤在提醒贾蓉,这个世道可不好混。
自从他无意中知道了自家那个被抱到荣国府的小姑姑叫惜春,还有贾宝玉的名字,再是没读过书,他也知道自己是穿越进了《红楼梦》的世界。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这谶言如洪钟大吕,时刻萦绕在他心怀,一种紧迫感逼迫地贾蓉有些焦躁不安。
贾蓉看了看自己白嫩纤细的手臂,他叹了口气。
十二三岁年纪,容易被反杀啊,且忍一忍吧。
不过,贾蓉也不是毫无底气。
阳光穿透指缝,似金光泄地,他五指握拳陡然捏紧,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月来,他发现身体虽然依然在缓慢发育,可偏偏气力好像增长了许多。他偷偷拿沐浴时的木桶试过,没装水的木桶差不多五六十斤,他双手环抱能举至腿弯,盏茶时间不坠地。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他浑身的力气越来越大。
这显然不是十二三的孩童能做的。
只是副作用嘛,饭量倒是越来越大,一餐能食饭三升不止。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丫鬟,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着银红袄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鹅蛋脸沁着汗珠。
这是贾蓉院里人,大丫鬟绿珠,另有两个二等丫鬟岚儿和小兕子。
听到开门声,贾蓉默不作声地合上书,换了一本《诗经》。
绿珠撩开帘子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窗台前端坐的身影,散乱的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书房里弥漫的墨香纸香,伴着香炉里缓缓生起的烟雾,缭绕在少年身边,衬得少年越发飘逸。
自从上次挨打以后,蓉哥儿好似变得不一样,往常伤一好,便想着出门,这回却老实呆在院子里平时和她们说话也随意亲切了许多……绿珠这般想着,伸手撩起鬓发纳在耳后,圆润的耳珠莫名烧红了,轻咳了一声。
“爷,水提来了,别在日头下看书,仔细伤了眼睛。要我说,过几日这伤口的疤落了,才好沾水,偏生爷心急,非胡说什么不洗澡,三月都不知肉味,这日常换洗的衣服我和岚儿分明都仔细熏了香……”
小丫鬟絮絮叨叨的,好似一个小管家婆,一边说着,一边用鸡毛掸子扫除着书架上的积尘。
贾蓉扔下书,撇过头,打趣道。
“可不是三月不知肉味,这香粉味都腌进我肉里,哪里还有肉味,都是香味了,再说了爷堂堂男子汉,臭点倒也无妨,偏生多此一举,弄得浑身……”
贾蓉话还没说完,就看绿珠手里的活计也放下了,垂着臻首,瘦削的肩膀耸动起来。
这是……哭了?
贾蓉意识到说错话,正准备起身,就看到绿珠抬起头,倔强的眼泪在微红的眼眶里打转,含恨道:“爷说的对,是我多此一举,放着好好的女红不做,房间不扫,偏生要给爷熏衣,想着爷最近床榻上辗转难眠,用着沉香熏了衣物给爷安神,偏生的一番好意让爷作践,我这就把衣服洗了,去了这香,让爷好好展露一番男子气概。”
说罢,扔下手里的掸子就要出门。
自己说了这么大一截话,偏生这丫头好似只听到了“多此一举”四个字。
不过沉香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