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爱书心里想着小黑可能正在欺负小花,小花的声响也都没了,他得去帮帮它,六豆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使足了吃奶的劲摇晃着身子又摆手地想跑开。六豆没再跟他多说,抱起他往自己宽大的后背上一丢,进屋拿了放在方桌上的一个小布袋子——钱大妈早就收拾好了放在那的——走出门去。钱大妈正在厨房的灶台旁边拌猪食,见到六豆来了,停下手中的活跟出门。
“大妈,我带书伢子去学校开蒙去了,见见老师。”六豆对她说。
钱大妈点头,低头瞧见自己手中沾的猪食,连忙把猪食往围裙上搽。“哎,路上小心点。”满脸笑容。
岁月、贫穷,以及家庭的拖累在这个刚刚50岁的妇女脸上刻满深深的痕迹。那张原本美丽平整如草原的俏脸,如今已经沟壑纵横且焦黄如土。年青时乌黑、粗壮、紧实的黑辫干枯地散开了,黑白相间地耷拉在额头上、后背上,被汗水粘着在双颊边。
六豆摆摆手说:“知道了,您放心吧。”六豆穿着他妈刚给他缝好的新布鞋,背着钱爱书和布袋,稳稳地踏上通向山外的青石板路。走出好远了,钱爱书回头看见他妈还站在屋前张望,风把钱大妈的围裙吹得歪歪斜斜的。见他回过头来,钱大妈举起手来朝他招手,“崽啊,发狠读书!”钱爱书听见了也朝钱大妈喊:“知道了!妈。”
钱爱书并不知道钱大妈要他做什么,读书是怎么回事。以前钱大妈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大声的朝她喊:“知道了!妈。”这次也一样,此后一直如此,直到他高中毕业,离开家乡。
六豆背着钱爱书一直走,往东。离开家的时候,阳光晃着他的眼睛,直到太阳烘热了他的屁股,没完没了的青石板路终于没影了。他把钱爱书放下来,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根杉木杆子说;“书伢子,你瞧,杆子上飘的就是国旗。”钱爱书懵懵懂懂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杆子的上端挂着一溜卷乎乎的红布。风刮过,抽打得“噼啪噼啪”作响。
“这是学校。”六豆拉着钱爱书走进旗杆前面的学校,旗杆到学校大门,大概还100米的距离。
学校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座土坯屋,另外就是大门、连着大门和土屋的土墙。它们连着围成一圈就成了学校的整个空间。大门开着,六豆拽着钱爱书走了进去。
校园里挨着圈子栽了几排树,树儿长得很茂盛。可这学校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土屋中有一扇门是开着的,六豆走过去,拉着钱爱书。一位20岁上下的男教师坐在里头。低头没瞧见他们。
“老师。”六豆叫了一声。男老师抬起头来,“有事吗?老乡。”
钱爱书害怕见生人,躲在六豆屁股后面偷偷地看。六豆一把把他扯到身前,“快叫老师。”钱爱书依着六豆怯生生的叫,“老师。”
“领着小伢子来给老师报个到。”六豆说。
“还没开学呢,老乡,还得要一个星期吧。”
六豆走近几步,把钱爱书推到老师面前。“老师,孩子的将来就交给您了。”
“还没开学呢。”
“山里孩子,又愚又野,先送过来让老师带带,养养性子。”六豆陪着笑脸说,“老师,我把钱和伢子的衣裳都带来了。”
“这……”男老师面有难色。他望望六豆的样子,又看看钱爱书,然后点点头。
看到老师点头,六豆兴奋得一把将钱爱书抱起来举过头顶,“书伢子,你记住了,以后出息了一定得谢老师的恩。”
以当时钱爱书的年龄,他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出息”,什么叫“谢恩”。他只知道点头,这就够了。第二天,六豆和钱老爹又来了学校一趟,拉着他家的那头大水牛,驮了两大袋粮食还有一大块腊肉过来。腊肉是送给老师的,老师怎么都不肯接受,最后钱老爹说,那就麻烦老师以后多照顾点我们家书伢子,腊肉老师还是收下吧,您炒熟了吃的时候,我们家书伢子也能吃上一口。老师这才答应了收下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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