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起来吃药了——”
李自敬恍恍惚惚听见耳边有个妇人声音,在这声音下,隐隐还有别的低声饮泣。
“我不是死了么?难道又活转过来了?”
李自敬懵懵懂懂间心中一喜,强自睁开发沉的眼皮,将两眼一睁看去。
入眼一抹惨淡如豆的油灯,床畔端坐着一个容颜秀丽的妙龄少妇,手里托着一个粗瓷大碗,碗内,黑乎乎的汤药,正冒着热气。
妙龄少妇见李自敬醒来,眼中闪过异样,被李自敬捕捉到一丝隐藏至深的慌乱。
“醉娘,油灯举高一些。...三郎,快喝下这碗药,你的风寒病就好了——”
李自敬总感觉这场面有莫名的熟悉,他蹙眉,努力动用还懵懂的脑袋一想。
顿时惊觉:“淫妇潘金莲,何敢毒害亲夫!咳咳——”
虽然大声呵斥,可说出话来,却萎弱至极,且沙哑咳嗽,妙龄少妇神色一慌,陡然被喝骂,差点将手里汤药打翻。
“三郎,莫不是前些日子失脚落到无定河里,被河中龙神迷了心智不成?”
“呜呜,我可怜的三郎,嫂嫂自小将你带大,又给你买了醉娘做媳妇,满心殷切望你成龙,却换来这般遭遇,让嫂嫂何来颜面见你兄长——”
李自敬晃了晃僵硬的脑浆,重新厘清认知:这妙龄少妇虽颇有姿色,姿色中也含风尘,可她称呼自己为‘三郎’而不是‘大郎’,且屋内并无炊饼摊柜。
吁,幸甚庆甚,毒妇猛如虎,遗害甚深。
心里一松,正准备询问心中诸般疑惑时,忽然,脑海里,浩浩荡荡涌来庞大信息。
一时阻塞神志,李自敬闷哼一声,神情痛苦,眼神呆滞。
举着油灯的七八岁女孩,哇的一声嚎哭:“呜呜,敬哥哥,不要丢下醉娘——”
许是良久,李自敬才梳理完脑海里涌进来的信息。
原来,他竟然死后魂穿了。
魂穿到同名同姓的李自敬身上。
原身所处时代,乃是崇祯元年,所处地点,乃是陕西布政司延安府绥德州米脂县双泉里李家站。
原身出生于万历四十二年(公元1614),到如今崇祯元年,堪堪十五岁。
万历四十六年,母亲高氏病逝,天启五年,父亲李守忠也病逝,家中兄弟三人,大哥李自立早死,留一子名叫李过,二兄尚在,名李自成。
李自成天启三年成婚,娶妻娼家之女韩氏金儿。
而他,李自敬,是李自成的三弟。
全家世居李家站,又名李继迁寨,皆为农户,有下田沙田十亩,破烂窑洞两处,一处祖宅,一处新宅。
从万历三十八年开始,陕西镇鼠疫,蝗灾,大旱叠出,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自父亲李守忠天启五年病逝,二兄与侄儿李过便承担起养家重担,到外家养马,后回返,初为‘业锻’,后又为同里大户艾家‘帮耕’。
天启六年,二兄李自成借祖父余荫,托人使了钱,去往银川驿当一驿卒,而侄儿李过,则继续留在大户艾家帮耕,常时不归。
家中余二嫂韩金儿,三弟李自敬,以及二兄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给李自敬当童养媳的醉娘。
二兄每隔五月,便托人从银川驿带钱回来,交由二嫂韩金儿养活家中三人。
嫂嫂为人刻薄,不待见李自敬,连带着李自敬的童养媳醉娘,两人每日吃穿,无不是粗饼一块,葛衣一件。
李自敬整理完原身的记忆,心中百感交集,有喜有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