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钟意,何苗弄到很晚才休息。后来发给冯照纬的那条微信,她编辑了好久,一直在斟酌用词。后来她想来想去,心一横直接请了两天。语气是非常充满真情实感的,原因也解释得很清楚,可以说是一条标准的理由充分、情感真挚的请假微信了,一直到了后半夜,冯照纬才给她回了微信。 【平时多进行体育锻炼,你是我见过最容易身体不适的员工了。】 没错,何苗给冯照纬的理由是自己身体不适。因为她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为了照顾生病的室友请假,不被批准的可能性很高。所以她只能自己生病,稍微有点人性的领导,都不会让她带病上班的吧。 然后很快,下一条没什么人性的微信发了过来:【你一口气连请三天假,你说我该不该批?】 何苗冒汗。 加上盛娇惠帮她请的第一天假,她连续请假三天。在这样的小型私企里,请假的人其实不会太多,要请假也是真有非请不可的理由,而且每次请假顶多一天,请假太频繁和请假时间太长,都不招领导喜欢。 冯照纬这么反问,倒也是情理之中。但他这意思,到底是批还是不批呢。 【不好意思冯总,我是真的不太舒服……】 何苗大着胆子,又追加了一条。 【那你好好休息吧。】 这是批假了?何苗松了一口气。她也根本顾不上好好休息,白天晚上都时时刻刻关注着钟意,到了第二天傍晚,钟意的温度终于降下来了,第三天早上,她能下床随意走来走去也不感觉头晕了,胃口也好起来,除了还有点流鼻涕,基本是好了。 反倒是何苗,这几天搞得她有点累了。本来就是刚出差回来,然后又遇到吴堂这事儿,紧接着又照顾钟意,这么接二连三的,何苗觉得自己就像个陀螺,连轴转个不停。 钟意说:“苗苗我没事儿了,你觉得累就去睡一觉吧。” “嗯,我先去洗个澡,刚才出去买早饭,出了一身汗。” “那你早饭不吃啦?” “一会儿再说吧。” “那好吧,我先帮你留着哦。” 说着,钟意就帮何苗把装包子的塑料袋口子扎好,然后和热腾腾的豆浆贴在一起,互相取暖,省得太早凉掉了。 接着她坐下来吃自己的。之前生着病,吃了药迷迷糊糊的还不觉得,现在清醒了,脑子里又想起和余润朗吵架的事。以前她生病,余润朗都会过来陪她,但这次生着气呢,说什么也不肯让何苗通知余润朗,说到底就是作。而余润朗也倒好,这么久了,一条微信一个电话也没有,还真打算和她冷战到底啊。 这么想着,钟意又开始生气,手里那包子好像就是余润朗似的,一口一口咬得可用力了,就当撒气。 这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敲门,钟意愣了一下。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是——不会是余润朗来了吧?总算还是拗不过她,屁颠颠过来赔礼道歉了吧。 钟意脑补了一下,不自觉地哼了一声,放下包子,擦了擦手,故意慢悠悠地过去开门。 结果不是。 钟意看着门外的陌生男人,问:“你哪位啊?” “你好,我是冯照纬,过来看看何苗。” 钟意反应了一下,冯照纬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前两天还听何苗在微信里频繁地吐槽过呢,所以这人就是何苗领导,那个冯总。 “哦——冯总您好,您进来坐吧。” 钟意示意了一下客厅的沙发,冯照纬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坐了上去。这就是个小套间,面积不大,但两个女人租住,也足够了。房间里有点凌乱,但又带着点温馨,总体上给人感觉还是不错的。 钟意倒了一杯水给冯照纬,说:“冯总您先喝口水吧,何苗还在洗澡呢。” “嗯,她身体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有?” “啊?什么意思?” “她不是生病了吗?我今天就是过来慰问下她。” “她没有啊——”话说到这里,钟意忽然明白了,原来何苗请假用的是这个理由,她事先不清楚,现在居然一不小心就给她拆穿了。 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是好糊弄的类型,钟意于是就实话实说了,说其实是她生病,何苗留在家是想照顾她。 “哦,所以她撒谎了。”冯照纬嘴角勾了勾,眼睛里闪着某种狡黠的光。 钟意看着他就觉得他精明,像只老狐狸,忙帮何苗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是善意的谎言。而且,其实何苗她也不容易——” 冯照纬打断她,“哦,她哪里不容易?” “……” 钟意本来想拉家常似的胡掐几句,但看冯照纬这神情,再听他这语气,钟意不自觉地就说了真话,说何苗和吴堂的事,但是也没说得太细,只说何苗的某个追求者追得太紧,有点不守规矩,何苗觉得十分困扰而已。 “这是何苗的私事,其实我真不该多嘴的,但我想这种事肯定会影响到她的心情,间接影响到她的工作,所以,我想请您多担待一点儿,多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 “那人是谁?” “嗯?” “不守规矩的那个人,是谁。” 钟意顿住了,她说这些是出于好心,只是希望冯照纬对何苗不要太严格,但完全没料到冯照纬会这么追问。 “呃……那个人,他其实是我男朋友介绍的。我男朋友在银行上班,身边还算有一些资源,就想给何苗介绍一个,那个人是我男朋友的同事,叫吴堂的。” “吴堂。” “嗯,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钟意摆摆手,觉得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冯照纬这人有种独特的能力,就这么聊着聊着,就让别人把他想知道的,都掏出来告诉了他,“反正何苗不喜欢他,他们没可能的。” 说完,卫浴的门打开了。 洗得清清爽爽的何苗走出来了。 她没想到家里还有个不速之客,洗完澡出来穿得还挺随便的,结果和冯照纬正好面对面对视了,过了一秒,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回了卫浴,重新穿戴整齐,再走出来。 冯照纬看得只想笑。 钟意故意咳嗽了几声,对何苗说:“你领导,你自己招待吧。”说完,她就想溜。 “不用招待了,”冯照纬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何苗,“既然身体没有不适,那就销假跟我回去上班吧。” 何苗看了钟意一眼,钟意给她留了个心虚的背影,半秒内就消失于卧室之中。 “走吧。” “……那我先换个衣服。” 冯照纬是直接从家开车过来的,现在又开车直接去公司。何苗坐在副驾驶,两个小脸蛋不知是不是由于那个澡洗得,到现在还有点红晕。她也不说话,头偏到一侧,看着窗外。 冯照纬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不说话?” 何苗回头,“谢谢冯总,蹭你的车去公司。” 冯照纬在心里笑,笑这女人还真会顾左右而言他。 “你好像有烦心事。”他直截了当地说,“有烦心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没有烦心事。” 冯照纬又看她一眼,车子正在转弯,他方向盘往何苗那边转,人也跟着转了过去,恰好凑近了何苗。 “我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仅不是,或许还能帮到你,你跟我不用这么见外,能用到我的地方你就使劲用,不用跟我客气。” “谢谢冯总。” 到了办公室,何苗还在想这个使劲用到底是怎么个用法,微信里吴堂不停地给她发消息,可能是现在终于清醒了,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太鲁莽了,一直在说对不起,说了好几天了,何苗都没有理他。 现在想想,何苗觉得其实应该在拒绝吴堂的那一刻起,就直接把吴堂拉黑。眼不见为净。但那时候何苗并不知道吴堂疯起来是这种人,当时只想着就算拒绝了,大家也是认识一场,做不成情侣就做个普通朋友也可以,那就保留着微信吧,也没必要删除好友,他们又不是仇人。 但事情到了今天,何苗真是对吴堂其人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最后看了一眼微信聊天框里那满屏幕的自说自话,终于把人拉黑了。 恭喜吴堂,成为何苗黑名单里第一人。 世界安静了,何苗深呼吸一下,不想再因为这种事影响到自己日常生活,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办公室里,冯照纬架着腿坐着,今天难得清闲,其实可以不来公司,在家好好休息的。结果为了何苗,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人事部,问来了何苗的住址,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看人。 一顿折腾啊。 但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冯照纬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满心满脑地在盘算着什么。 这一整天,都风平浪静的。到了下班的点,何苗也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其实她手头上也没有多少活,但她就是想在格子间里多坐一会儿。她把交代下来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所以也没功夫想东想西,何苗觉得这种状态很好。 等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腾腾地关了电脑,拎包走人。 冯照纬也才刚刚要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电梯,何苗去1楼,然后去附近赶车,冯照纬直接去负1楼停车场。 这时候停车场已经很空了,冯照纬把车开出去,远远就看到写字楼门前何苗还没走,他蹙了下眉,踩了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过去停下。 降下车窗,他问:“怎么回事?” 何苗又惊又窘,只是摇摇头说没事,然后逃似的往前小跑了两步。 后面人猛追:“何苗!你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吴堂去抓何苗的手,何苗很嫌恶地甩开,现在别提是被吴堂触碰一下,就算是听到吴堂的声音,她都会产生生理性的厌烦。 大庭广众之下,她很想克制自己,但没办法,那天晚上的阴影,再加上这些天一直以来的阴魂不散,她抗拒地喊:“吴堂!你是不是有病啊!” 这已经是她能骂出口的最严肃的话了。 冯照纬从车里下来,像堵墙一样忽然横亘在这纠缠不清的两人之间,眼睛直盯着吴堂,话却是对何苗说的—— “你先去我车上。” 何苗愣在那里没动。冯照纬转过头来,少见地神态严肃,一字一顿地重复:“你,去车上。” 等何苗上了车,冯照纬才踱着步走近吴堂,冷冰冰地说:“给你一个忠告,从这一刻起,别再来找她。” 吴堂下意识觉得危险,眯了眯眼,反问:“你是谁啊?” “你爸爸某行行长,妈妈在企业里当会计,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家住在你工作网点的那个小区。你爸妈辛勤工作数十年,也存了不少积蓄,光是你妈名下房产就有两套,一套在市中心,是个130平的小套间,一套在老家乡下,自建房,独栋楼,你爸更不用说。其余的资产,分别在银行和股票里——这些积蓄,也足够你们一家三口过个舒舒服服的小日子了。所以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其中生变,你爸妈奋斗了小半辈子,还要为了你的一时过错去买单吧?” 吴堂瞬间警觉,“你什么意思?” “还问我什么意思,”冯照纬冷哼一声,“这么明显的威胁你听不懂吗?” “……” 冯照纬手臂勾住吴堂脖子,把人往边上带了一点,凑到人耳边,又刻意把声音压低:“吴堂。银行系统。光是这样,我就能查到你。既然我能查到你,同样也能扳倒你。” 他拍了拍吴堂的后脖子,忽然笑了,“所以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给你的忠告。” - 人总算走了。 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绝不敢回头再来。 冯照纬不着急上车,反而悠哉悠哉地靠着车后门,从裤兜里取了根烟抽。 吸入。缓慢地吐出。 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冯照纬一侧头,就看到车后镜里何苗的脸。 他把烟从嘴里取下,轻轻地夹在指间,笑着对镜子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很崇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