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0:dometerrazza天穹花祭坛
角碉背后是条蜿蜒十多米的走径,穿透这条狭窄甬道后,眼前出现了一个近1500坪面积的深坑,堆积着湿漉且滑腻的黑泥。而在我们的左手边,已被人开清理出往下盘伸延展的石阶路,通过第三瞳去透,深度在十九到二十二米左右,通往底下更大面积的未知之境。
刨开的黑泥间,依旧能看见当初掘工们丢弃的工地手套、破牛仔裤以及尼龙编织袋等杂物。此外,大型运土的车斗也斜靠在石阶两边。这些迹象均表明曾有大批人马闯入此地,稳准狠地下铲找到目标。这些人里,不乏会有像我这类锐目之辈。
勿忘我往石阶两侧探手比了比,问失魂落魄的正直者,说:“走梯也挺宽的,你怎么搞得浑身漆黑?全是又湿又臭的脏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俩爬矿井去了。”
“在那转角下,有一小段塌方了,我俩是拿手刨土,才搞成这样。”希娜将小苍兰驮到自己肩头,让道给我通过,盯着趴我背上的博尔顿不住打量,似乎有话想说。
往下走了几步,很快越过折角,眼前果然出现了坑洞,枪尖和飞镰的刮痕清晰可见,正是俩人仓促间随意刨出的狗洞。博尔顿喝令止步,瞟了眼土坑,说这种作业只能打不及格,再赶时间也得保障退路畅通。说话间让我暂且休息,招呼其他人等上前加固两翼。
稻草男孩越过我身旁时,脸上挂着愤懑的神情。我自知有些伤他,但此一时彼一时,我的心中只有小苍兰。虽然相拥十分短暂,但彼此思怀,重逢后恰如再生,那种属于俩人间的神圣之感,已再融不进他人。我刚想宽慰他几句,一抬头见修士全然没在看我,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小屁孩,似乎嫌他横插一杠,纠缠着我不放,坏了他的全盘好事。
老实说,稻草男孩给我一种古怪的感觉,与他惯常的为人大相径庭,以往他哪怕再含情脉脉,也不会未征得同意那般靠上来。过了这段艰难时光再说吧,我在心头低语,连番血战令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又被浑圆小屋轮滚搞得头昏脑胀,大家的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去。
我坐上石阶默默等候,博尔顿依旧趴在背上,始终不肯下地。脖颈间满是他呼出的浊气,喷得我长发撩动,耳朵奇痒无比。不仅如此,他紧紧搂抱的胳臂,总时不时地擦碰到我敏感部位,令人阵阵悸动。起先我以为他手短兜不过来,并不多计较,随后那双小鬼爪越发放肆,最终紧贴在鼓胀胸前挪不动了。这老汉不是说被我来那么一下子,可能命不久矣?怎么现在像条鼻涕虫般黏上就不愿走了?难道我是他此生第一个碰过的女人?
“你能否自己站会?这种坐姿还要背着你实在太累了。”虽然我本质是个男人,但并不代表别人可以随意乱摸,我颇为不满地指了指他从前的座驾勿忘我,问:“或者找她来背你?”
“你的身子真暖,像发高烧那样。我才不要女獍行,你刚刚好,比谁都合适。”他吸了吸鼻涕,贪婪地嗅着发间清香,说:“果然还是年轻女孩的气味好闻,不像那种老女人,除了汗臭就是一股血腥味,简直能将人熏死。别抱怨了,到底下我自然会下地。”
我敢肯定,前方几米外的弥利耶必然听在耳中,以往她遭人这般诟病,哪怕不跳脚,反唇相讥是必然的,这种天性改不了。而今她却显得又聋又瞎,实在顺从得有些过了头。
望着这些挥汗如雨的苦力,我暗叹自己是幸运的。突然小腹被博尔顿抓得生疼,我不免有些恼怒,侧脸回去正巧与他四目相对。望着这张婴儿肥的圆脸,怎么看都不具老贼气质,显然是自己多心了。我略有些尴尬,不由随口找话,问:“其实你早已知道了,是不是?”
“知道什么?这样没头没脑的发问?”他闻讯不由一愣,慢慢松开了双手。
“五颗心脏的事,你自己说要搞清由来,否则不会随便下去,然而却没再继续说。”
“你指那个啊,咱们借几步说话。”他拍着我肩头,让我起身上去,重新绕回角碉墙下,以此避开来来回回取煤铲的人群。腿脚站定后,他忽然问:“你参加过州地方上的例行投票没有?一般数据后都会留有小数点,它们是否给你一种特别真实之感?”
“我不太懂这些,遇上也都弃权,数据本身就有余零,你买杯可乐整数后还0.98呢。”
“数据余零会造成一种真实的假象,但基本每次投票都会有水份,毕竟检票的人里也分立场,做到完全公正几乎是不可能。有关你的问题,我想过但无法确定,不过你来看。”小屁孩说着,从怀里曲曲折折掏出张破纸,提到我眼前晃了晃,说:“这里也有些摸棱两可的图画,属于断了的线索之一。但依旧无法掩盖,伊格纳条斯率领的人马准备严重不足。他们忽略了一件东西,或者起先认为不是重点,恰恰因为它才遭人背后捅刀子。至少在当时,他们是可怜且无辜的受难者。这件东西,它便是厌头罗金匣。”
“我听说过,但从没见过。”我侧转脸刻意去看忙碌的人们,以此回避嫌疑。万一让这家伙知道东西正抱在碎骨骷髅怀里,必然会去乱刨,铁仙女之墓将被彻底破坏。
“你怎会没见过呢?那毒虫胖子提供的墙头摄影,正是匣子的埋骨之地,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想想,废宅处在我们的势力范围内,藏有什么我们岂会不如你们清楚?”博尔顿奸笑几声,抚摸着我玲珑的脸庞,说:“我知道你很善良,生怕我们的人粗手笨脚,拆了弗拉维斯大妹的墓葬。没关系,我对匣子提不起兴趣,那东西不值钱,贵重的是里头的战俘趾骨。不过,打我能记事起,就知晓它是只空匣,里面的东西早已被人窃走。”
“好吧,事到如今我已被你扒得干干净净,再无任何可隐瞒的,那你知道是谁干的?”
“之前的一个小时内,我怀疑过窃贼是横皇,但当见到这些图后,便将之排除在外。”捏在小屁孩指尖发黄的破纸上,画了几段指骨,边上还标写着喜克索斯字块,十分不完整,但大概意思到了。但这组钢笔画并不是近年来才勾勒的,墨水痕迹甚至比破纸还淡,显然绘画于更早年代。小屁孩指着纸签边角,上面有个since1878字样,大概是个古远品牌。他的见解是,这张破纸应该是横皇前几辈子攒下的,但若是他窃取了厌头罗,还留着图干嘛。
说完这些,他双眼发直地盯着我,嘴角挂着怪笑,似乎在等待答案。我瞬间有些恍惚,带着法鲁克斯闯入雷音瓮那高大男人的事,难道我在晕厥中泄露出来?战俘趾骨是被人夺了,可夺了它的人,正是烟雾脸的那位。这家伙斩断自己十指,将厌头罗续接上去。其状之可怖,不论物理记忆过了多久,我都记忆犹新。
“总之,他是被其他人窃走了,也许就是横皇提到的那群小畜生中的某个。咱们釐不清这些破事,随它去吧。”博尔将纸片塞回口袋,笑道:“没准你恰巧知道些什么,但我不勉强,哪天当你想起,可以随时来见我。”
正在说话间,稻草男孩摸索着上来,瓮声瓮气说边墙都已加固,哪怕七级地震也不会塌方。我驮着小屁孩随他来到土坑前,见扔在上面的煤铲被完全利用成了支架,这群人做事真不含糊,工序十分到位。博尔顿满意地点点头,从我身上跃下,随着女招待摇摇摆摆下去了。
“做好心理准备,你将见到前所未有的怪诞。”希娜心有余悸地说着,与勿忘我紧追俩人脚步而去。我刚想拔腿跟上,哪知被修士一把拧住胳膊,回头看去,他满脸的愠怒。
“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你对我这么冷淡?”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眼窝,道:“我还记得坐在瓮门前你说过的话,现在简直成了个陌生人。你宁愿让那老贼肆意乱摸,也不给我碰一指头?当我真不知道?我忍着恶心也能透过绿线瞧见,他又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这个,你误会了。”从相识起,稻草男孩一直替我抛头颅洒热血,忠心耿耿从未有过抱怨,我也总觉亏欠他,慢慢接受了他的亲抚。虽如此,他也是十分腼腆,更不敢造次。而眼前的他,显得尤为古怪。我竭力想要挣脱却不能够,只得服软道:“快别这样,你弄疼我了。稻草,你不会是着魔了吧?或是蝃池害你被串了魂?这不像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啥事都没有!就是见不得别人随便碰你,老实说我现在憋着极大火气,换成过去我早就一刀捅死那老贼了。”他绞着头发,连连跺脚,骂道:“若你实在打算取悦他,也给老子躲得远远的,起码别当着我的面与他眉来眼去勾搭,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太该死了!”
“是我没考虑周全,打你醒来后就没对过一句话。但也请你稍加体谅,毕竟在镜像世界里我与小苍兰生活了很久,人间之事几乎全忘了。我曾说过,我的命也属于你。”这个家伙果然十分不对劲,但绝不是疯了那种,他似乎受了刺激。见挣不脱,我便为自己开脱。
“得了吧,你真这么想,为何在步步后退?怕我吃了你?我只想回到从前,回到没跑来这座鬼舱子前。我才不管你是男是女,我要是能在地道巨爆中身亡就好了,那样至少能保留美好记忆瞑目。”他长叹一声,松开了大手,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你看,我像条癞皮狗般给你跪下了!你至少拿点诚意出来,别那么放浪形骸,没人如我这般掏心掏肺待你,他们所说的每句话,都在在打你身上挖线索,以图谋自己将来!老天,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吓得尖叫一声,抱着脑袋往下逃窜。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女性会如此厌恶死缠硬磨的男人,那种分分钟不要脸,膝盖一软就能随便跪的,得逞后不知又会做出什么来。也许是索求更多,也许是诞生扭曲报复心理,总之我顿生强烈排斥,竭力想要逃得远远。
我的心已完全归属了小苍兰,除她外不想被任何人触碰,包括弥利耶和正直者。这种神圣起誓却无法兑现的遗憾,变得越发强烈,一想到她那绝望眼神,我便唏嘘不已。
稻草男孩狞笑一声,掏出两把刮刀在手上端稳,脚步沉重地缓步而来。
就这样跑了半分钟,我不住回头盯防修士逼近,在颠簸中撞上团庞然大物,这才收住身段。抬头去看,原来是正直者。我刚想大声呼救,她却要我去看远方景致。
眼前的这片场所,四下蔓着缅床大屋内的炫色薄光,即便去找,也寻不到光源点从何而来。它约等于半个阴蜮的面积,拥有俩个交叉椭圆的外墙,小腿之下积着浓雾,活似“仙境”的一部分。在这片辽阔地界中心,砌着座浑圆的花岗岩石坛,植满半人多高的各色花卉。
怪花们拥有四片花瓣,肥厚且饱满,朝着各自方向伸展,大小都略同,显得十分工整。颜色以红色居多,其次是钴蓝和嫩黄。在花葵下,生着密集的草茎,它们并不是一株只开一朵,而是许多株相互缠绕顶着花簇,令人匪夷所思。草茎们在交接点生出满天星般的绿叶,幼小且晶莹,完全不是植物结构,而更像某种矿石,在薄光中熠熠生辉。当穿堂风吹过,花团们随之摆动,叶片摩擦间传出歌声,犹如曼妙女子在翩翩起舞,显得极度妖娆。
与此同时,有股怪味在鼻翼下游荡,夹杂在花葵中的细小孢子也随风迎面飘来。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葬花?这个庞大场所,必然就是所谓的天穹花祭坛!
“不是花坛,而在更远处,”希娜指向花坛背面,要我将视线投向更远。在后一道壁环内,果真盘着许多无法想象之物,它们非花非草,也不是磐石,黏糊糊的数量有很多。
那是什么东西,如此茂密?放在以往,会激起我强烈的好奇心,不待她说自会上前细观。可现在,身后正有个提刀束衣步步紧逼的稻草男孩,哪还有这等兴致?见修士已在角落冒头,我一把扯住正直者的披风,哆哆嗦嗦哀求道:“希娜,稻草男孩很不正常,他好像忽然之间疯了,我不知他是想要杀我还是干嘛,你帮帮我。”
“我管不了你的闲事,现在的我后悔得要死,为什么就没站在欧罗拉的处境替她想想?为什么不能挺身而出为她多说几句话?”岂料,这个强壮女人像轰小鸡般将我一把推开,擎着那杆钢矛,望着矛刃发呆并喃喃自语。话音未落,便听得数声嘹亮屁响,连锁反应般在众人股间唱响。这一幕在下到蝃池前曾发生过,现在竟再度重现。
我顾不上去釐清它,见修士越走越近,便只得向坏胚子求援,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嘴角却带出一丝奸笑,那种神情似乎在告诉我,她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小骚狐狸,现在又想到我了?早干嘛来着?要我去对付畜生公羊?那是痴心妄想。你不总是在背后骂我?巴不得我早些死掉?像你这种小贱人,就该被那头蠢驴刺死。”
虽然不知道这半分钟内发生了什么,但这伙人全都疯了,希娜打算用矛刺死自己;勿忘我只顾着口头谩骂;博尔顿满脸痴傻地啃咬手指,只有女招待似乎神智仍清醒,她闻讯侧转过脸,正打算发问,便望见稻草男孩旋风般扑来。我本能地抬起腿,打算踢向其裆部好好给他提神醒脑,岂料他的目标并不是我,刮刀对准的是站在一旁的博尔顿!
“住手!”我一记横扫正中修士侧脸,趁其踉跄不稳之际,将身飞扑出去,抱着小屁孩连打几个滚才站直,指着这个狂汉怒骂道:“你究竟吃错什么药了?对我放肆也就罢了,怎敢对一个小孩也下此毒手?你还有起码的人性吗?”
他带着各种夸张表情凝视着我,错愕、惊异还有恼怒,稻草男孩狠狠朝脚下吐了口带血唾沫,将刮刀在手中端稳,狂吼一声再度直冲上来。我与他距离过近,很难再有发挥空间,只得闭上眼紧紧搂住小屁孩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