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观走下了荣生银行大门处的台阶。
在迈下最后一步台阶时,他停了一下脚步,抬起头,眯眼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那人就是从这里走下台阶,然后消失在人群中的。
束观的脑中,依然还残留着那人的背影。
那袭灰色的长衫,还有走动之间露出来的紫色布鞋,蓝色布袜。
这是一种很跳脱的,很显眼的颜色搭配,只要你见过一次,肯定会印象深刻。
束观以前就见过同样的一双紫色布鞋,同样的蓝色布袜。
特别是刚才经小艺提醒之后,发现印签印出来的画,其实就是曾经矗立在澹台世家凤凰山庄山顶的那块青石壁时,束观的某些记忆就更容易被勾动了。
还是那个杀死澹台玉的风雪之夜,还是那座山顶,在那块青石壁中,曾经有一只穿着紫色布鞋,蓝色布袜的脚伸了出来。
虽然那只脚很快就收回了青石壁中,但依然让束观印象深刻。
所以前些日子来荣生银行的那人,到底是不是“那人”?
从现在已经发现的这些线索来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
首先是那个印签的图案,是凤凰山顶的那块青石壁,束观想不出来除了澹台世家的人,还有其他人会使用这样的印签。
而澹台世家的直系族人,除了“他”之外,不是在前几个月的那场风暴中死去,就已经被送往了七仙盟的祖庭之地。
所以……“他”并没有逃往旭日国,而是依然留在申城?
这可能吗?
按照束观以前对“他”的观感,以及申城修行界对“他”的风评,那人并不是如此敢于冒险之人。
就算所有人都看错了“他”,“他”的真实性格并不像以往表现出来的那般谨慎保守,那“他”不去旭日国寻求庇护,甘冒奇险留在申城,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束观觉得还是要去找人最后确认一番。
“姐夫,你现在要去哪里?要不要把我的车先开去。”
送他到大门外的荣威,见束观站在台阶上似乎有些出神,不禁问了这么一句。
“不用了,我去一趟百花楼。”
“咦!”
荣威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大中午。
姐夫这兴致真是来的有些早啊。
而且偶尔去一次荣威认为男人来说没什么,但昨夜刚去过,今天才中午就又去,姐夫这别是上瘾了吧!
那样的话自己可有些对不起姐姐。
不行,自己要去盯着点!
荣威当即咬了咬牙道:
“那行,我去安排一下工作,再陪姐夫你一起去。”
束观淡淡地摆了摆手道:
“你就别去了,要知道你昨夜去了一趟百花楼,那小芸姑娘可是一夜辗转反侧,未曾入眠。”
“你今天下班后,不如请人家去吃顿晚饭吧,对了,小芸姑娘很喜欢吃鲜得来的排骨年糕。”
虽然束观不喜欢窥探人家小姑娘的隐私,但那些隐私如果跟荣威有关的话,他难免也就随意地瞥了一眼。
而束观的话,让荣威猛然一怔,接着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放心,姐夫,我肯定不会告诉我姐你去百花楼的事情的。”
荣威感激地说道。
“我只是去百花楼外面转一圈,不是要去喝花酒。”
束观瞪了他一眼。
荣威嘿嘿一笑,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束观无奈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人潮中。
……
束观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百花楼的大门之外。
昨天深夜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来百花楼了。
但是半天不到的时间,他却又跑来了。
此时正午刚过,百花楼倒是已经开门了,而且这个点来喝花酒的客人,居然也不少,不时能看见人力黄包车拉着人来到百花楼的大门外,或者是汽车停到了百花楼门口。
也有打扮精致的姑娘从里面出来,被黄包车或者是汽车接走,这些被人召了外局的姑娘。
无论怎么看,此时的百花楼都跟一家成常的青楼没任何区别。
但束观很清楚这家青楼根本不正常。
特别是自己走进去的话,这家青楼会变得更加不正常。
而且这青楼的当家人,昨夜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欢迎自己再来了。
所以束观来到了百花楼之后,在大门外停下了脚步,抬头朝着门内的那栋古色古香的三层楼房望去。
他的视线直接落在了三楼的某个房间处。
那个房间的窗户打开着,用一根小木棍支撑着窗格,窗户后面坐着一道倩影,手中捧着一杯清茶。
此时那倩影似有所觉,也抬目朝百花楼大门外望来。
她所坐的位子,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大门外的一切。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束观朝对方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笑容中还是有些尴尬之意。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走进巷口之时,束观又回头望了一下,那窗口的后面,已经没有那道倩影了。
于是束观背靠墙壁,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当香烟抽到一半的时候,申屠淑宁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在了这条小巷的巷口。
她看着束观,皱了皱眉。
又看了看束观手中的香烟,再次皱了皱眉,玉手在鼻前轻轻扇了一下。
于是束观连忙将香烟扔到地上,用脚尖踩灭。
“我不是说过,你不要再来百花楼了么?”
然后申屠淑宁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没进去。”
束观小声这么说了一句。
“这不是进不进去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够清楚,也不要多想什么,昨夜发生的事情,只是两种功法产生的效果罢了。”
“……我知道,我今天来只是想请教申屠楼主一点事情。”
束观连忙解释道。
“什么事。”
“申屠楼主知道澹台镜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束观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申屠淑宁脸上那冷若冰霜的淡意顿时消散,有些诧异地看了束观一眼,很明显她完全没有料到,束观今天来找她是问她这么一个问题。
然后她似乎想了一下,方才继续开口说道:
“澹台镜明,是一个很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在近百年来,虽然澹台世家在申城修行界一家独大,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地位,但是澹台镜明的存在感却一直不强,很多时候大家都知道澹台世家有这么一位仙人老祖,却总是不自觉地会遗忘这个人。”
“有时候就算有人得罪了他们澹台世家,只要事情不太严重,澹台镜明也总是会放人一马,给人感觉是一个很低调也很宽厚的人。”
“……但是,在两百年之前,特别是在七仙盟入驻申城之前,澹台镜明可不是这样一个人。”
“据我师傅告诉我,以前的澹台镜明,行事嚣张霸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敢触犯他们澹台世家的利益的话,动灭人满门,鸡犬不留。”
“而在更早以前,在澹台镜明没有成就仙境之前,据说他又是一个豪爽仗义,热血正义之人。”
“但我师傅曾经说过,那些面孔都不是真正的澹台镜明,没有人能真正看懂澹台镜明的内心,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他永远把自己藏在‘镜子’的后面。”
“当然,现在对于申城修行界来说,不管澹台镜明是什么样的人,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束观沉默了一下。
虽然申屠淑宁刚才说的这些他也很想知道,但是他刚才问的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哦,申屠楼主,我其实是问那澹台镜明长得什么样子。”
束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只见过他两次,澹台镜明如果不展露修为的话,看上去是一个很儒雅温和的中年男人,容貌和澹台玉有些相似,如果他和澹台玉站在一起的话,很容易让人会误以为他们是兄弟俩……不过,澹台镜明却一直留着一头雪白的头发,好像他年轻的时候头发就是白的。”
束观的目光猛然一凝,然后再问了一句道:
“他是不是很喜欢穿着紫色的布鞋,蓝色的袜子。”
申屠淑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束观的心潮开始翻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申屠楼主,你认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束观将在小芸梦中看到的,长得像一个酒坛子一样的中年男子的容貌,体态特征,详细地跟申屠淑宁描述了一遍。
那个中年男子长了一副奇相,有着很鲜明的特征,如果申屠淑宁认识,那么一听自然就会知道。
而在听完了束观的描述之后,申屠淑宁果然知道那个中年男子是什么人,并且告诉了束观答案。
“何不醉!”
“如果你形容的没有太大差误的话,那个人肯定是忘忧山庄庄主何不醉!”
申屠淑宁异常肯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