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爷。”
束观也唤了那老头一声,走了过去。
蹲在坟墓前的,当然不是老瘸子从坟中复活爬了出来,而是一个干瘦的,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长了一口大龅牙,眼睛眯得细细的,当他盯着你看的时候,总会让人心里莫名发毛。
老头的名字叫王大保,和老瘸子一样,是桃源村中最老的几个老人之一,也是村里的二皮匠。
二皮匠,这個名称听去像是缝制毛皮的匠人,但其实不是,在束观穿越而来的华夏,以前的农村中也有这种人,如果翻译成现代一点的语言,所谓的二皮匠,就是入殓师,也就是给死者在下葬前整理仪容衣物,清理身体的人。
有时候,如果死者是因为什么意外而死的,比如断胳膊断腿之类的,这些二皮匠还要帮死者把破碎的身躯缝上,所以才会有了二皮匠这个称呼。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情。
没有超强的心理素质,别说给死人缝尸体,就光是简单地清理身子,恐怕很多人都要心里瘆得慌。
而王大保在村里已经做这件事情做了几十年了,这些年村里几乎所有的死人,都是经他的手放进棺材中的,包括前几天的老瘸子。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胆子极大的,年青的时候,村里人基本没人叫他王大保,而都是喊他王大胆儿。
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此时看着老瘸子的坟墓,束观却发现王大保的眼中,竟隐隐有些畏惧之意。
“怎么了,大保爷,有什么事吗?”
束观走到王大保的身边,和王大保一样蹲了下来,蹲在老瘸子的坟前。
王大保转过头看了眼束观,接着马上移开视线,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束观心中一动,想起昨天王大保好像一直想找自己说什么话,但那时候自己还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心神恍惚,所以没注意王大保跟自己说了什么。
于是束观笑了笑道:
“这次我爷爷的后事,还要多谢大保爷您的帮忙,等过了爷爷的三七日子,我就上山给大保爷您打只野猪回来。”
虽然老瘸子在桃源村称得上是人人敬爱,得知他去世的消息后,很多人都第一时间就自发前来帮忙料理后事。
但束观觉得也没有让人白帮忙的理,所以这次来帮忙的人,他都记在了心里,等着过些日子他会一一还了这些人情。
像王大保,在村子里做二皮匠的活计,也并不是免费的,多多少少都会收些东西做酬劳。
这次人家没有提,不代表你可以当没事。
只是听了束观的话之后,王大保却连连摇头。
“麻子,我找你不是这个事咧……不是这个事……”
接着他咬了咬牙,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继续说道:
“有一件事,我回去想了一夜,觉得还是要跟你提一下。”
“什么事?”
“……你知道……瘸子哥走的时候,是我亲手给他洗的身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大保再次顿了一下,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眼中也再次露出了那种迷惑又带着害怕的神情。
束观没有再追问,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因为他看出王大保此时的情绪很奇特,很惶恐,如果追问地太急反倒不好。
只是束观心中也不免飘过一朵疑云,王大保找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事呢?
然后他马上就知道了。
“……瘸子哥……瘸子哥……他好像缺心眼。”
束观猛然一怔。
他没想到从王大保口中说出的居然是这样一句话。
缺心眼,这几个字一般是用来骂人的,意思是一个人很傻。
但是老瘸子生前虽然老实巴交,憨厚地没心没肺,但是桃源村中没人会觉得老瘸子缺心眼,事实上,老瘸子是桃源村公认的最聪明的人。
而王大保此时的神情,也不像是趁老瘸子死了,来找束观说他坏话的样子。
束观怔怔地看着王大保,完全不明白王大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王大保在说出了刚才那句话之后,似乎因为终于将心底的某个秘密吐露了出来,整个人松了口气,不再那么局促不安,所以紧接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再说了一句。
“那天我给他洗身子的时候,我发现瘸子哥他好像没有长心,他的这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麻子,你要相信大保爷,我这辈子不知摸过多少人的身子,只要用手按一下,基本就能知道一个人里面的脏腑的位置,大小,我敢发誓,我绝不会弄错的!”
这一下,束观终于明白王大保在说什么了。
他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是老瘸子那深深瘪进去的左胸膛,其实小时候老瘸子在院子中洗澡的时候,束观也见过老瘸子的身子,那真的是一具畸形而丑陋的身躯,特别是左胸凹陷进去的那一块,凹陷最深的地方和后背距离只有一指厚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