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急于找到决战机会而不得的金荣,很快也就不用再着急了。因为先是萧宴率部像是恶鹰扑翅一般,掠着他的军营迅疾划过。
之后,金荣就于营内的戍楼上,看到了带着周生辰字样的无数旗帜,像是潮水一般地向自己的主营地涌来。
数十万王军从四面八方涌来,金荣如何能够抵御得住?更别说还要进击中州,他只有且战且退。原本是想强渡黄河逃回北面的太原郡,却没成想,他却再也得不到可以安然渡河的机会。
天气又已再次寒凉,金荣回望着滚滚东去的浑浊河水,只能回忆在太原郡作威作福的既往故事。
高玉超堵住了潼关一带,令金荣不能再有逃路。而周生辰与萧宴再从身后杀来,金荣只得勉强扎住阵地,暂且进行顽抗。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寄望于周生辰一向的仁德名声,希望用投降求饶的方式,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使者接连派出,但金荣得到的消息却是:投降可以,却无条件可谈。面对这样的答复,金荣知道周生辰的意思,那就是一定要自己完全接受可能的任何处罚。
反复思考之后,金荣勐地一拍大腿,把身边的一众亲将吓了一跳。再仰头喝完了一大碗酒,金荣把酒碗摔碎在地上,咬牙说道:“我就任他处置!”
众将听了各自颤栗,只说这样还不如自己跳进黄河,倒还不用接受繁冗的投降仪式,而死得也是利索。
金荣摆摆手说道:“我毕竟一直为北陈守御边地,又还无辜损失了一个女儿。周生辰原本有仁德之名,我此时投降尚有数万兵马,或有一线生机。若是继续抵抗,那就真的只有一个死字。就是凤阳王的杀父仇敌,不也被周生辰放走了吗?!大不了,我和那个萧煦一样,去到什么艰难的地方戍守,还可以再谋求复起的。现在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众将听得明白,纷纷附和称是。倒不是他们一定认为这样做,金荣可以活命。而是他们觉得这样做,自己活命的机会更大一些。毕竟,再与王军对抗下去,他们就先只有去做冤死鬼。
使者再次往返几次,金荣确认了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命人把自己绑缚起来,走出了营地。
寒风从黄河北面扑来,金荣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脖领子上的裘皮抖动着长长的毫毛。
远远地望去,他见到周生辰骑在龙驹上,正默然注视着自己。狠狠心,金荣做出豪阔的样子大步向前。
到了周生辰的近旁,他跪倒在地,低头说道:“罪人金荣,前来投附小南辰王殿下!”
周生辰默默地点点头,不做理会地拨转马头而去。金荣抬起头,眯着眼睛看过去。风沙之中,倍觉受到羞辱的他,心中暗恨道:好风度的周生辰,好个有着美人骨的小南辰王!有朝一日,我再若得势,必捉你来剥皮剔骨!
旁边走来王军大将周天行、宏晓誉、凤俏、谢云等人,齐齐地呵斥一声,金荣连忙低头负罪。
再有秦严押解着囚车前来,金荣顺利地被装了进去。就在他的眼前,他的那些为首叛将,就在黄河边被逐一斩首,再投入了黄河之中。
金荣看得心惊,觉得裤子都湿透了,再也没有猖狂为乱时的凶悍之气。
其他叛兵立刻被王军分别押解着去了西州,身在囚车中的金荣,跟着周生辰一行回去中州。
眼中看到了这座雄伟的城池,金荣只有感慨不已。为了要真正地成为这座城的主人,耗尽了他今生的全部所有。
周生辰眯着眼睛看了看这座城,只是略微摆摆手。数十万王军肯定不能尽数入城,但二十余万王军士兵,还是在他以及萧宴、周天行、宏晓誉、凤俏、谢云等人的分别率领下,接连进入了城内。
丞相刘巍略有迟疑,不禁拱手说道:“请问殿下,如何以这样多的兵将入城?”
“你身为丞相,朝中接连发生巨变而不知,此时还有什么可问的?”周生辰冷冷地说罢,骑马从他身边经过而入。
漼时宜单独乘坐一辆马车,被先送回了漼府。面对周生辰带兵离去,她显得很焦急。周生辰安慰她说道:“你暂且回去与母亲、姨妈小聚几天,我处置了公事,就立刻迎娶你。”
漼时宜见他说得严肃,心里既是高兴也是认同,点头后拉好了车帘。
周生辰骑马到了皇宫的大门外,一众朝臣全都前来迎接。太傅漼广施礼说道:“老臣代太后与陛下,前来恭迎摄政王、靖安王、小南辰王、一等龙虎将军殿下。”
面对这个思想腐朽的老迈臣子,周生辰回复道:“有劳太傅。与其说你是为朝政操劳,倒不如说你为保住自己漼氏而忧心。好在一切将会大定,太傅再也不用为此担心了。”
漼广听了先是老脸泛红,随即就愕然地仰头看着他。稍后,漼广明白了过来。再也不凭借恩赐的王杖支撑,他缓慢而坚决地跪拜下来,口称:“感谢我王关怀。”
周生辰命他起身后,旁边再有大司徒近前拜礼说道:“老臣谢崇,恭祝我王得胜凯旋!”
“司徒也是经历了一番惊险,曾经预算出来过吗?”周生辰语气轻松,脸上却并无笑意。
谢崇与漼广相似的,是他们都有胆战心惊的政斗经历。又稍有不同的,是谢崇与周生辰更有一层亲近的关系。眼下连看似老古板的太傅漼广都识趣地臣服了,谢崇自然懂得周生辰问话的意思,是要再次检验自己的忠心。
连忙拜倒在地,谢崇施礼回道:“老臣自诩精明,却还是身陷了令圄。若非殿下提早谋划,老臣必不能在此迎候殿下。过往,老臣就是忠于殿下;将来,老臣更是唯殿下马首是瞻!”
拜礼过后,谢崇坦然起身,亲自拉着周生辰的坐骑缰绳,大步向皇宫城门走去。
到了门口,他略做犹豫。仰头看了看周生辰,他见到这个这个英武的年轻人面无异样,就暗自咬咬牙,继续牵马直接进入了宫城内。
沿路都是荷枪持戟的肃然王军兵将,各朝臣先后跟从着周生辰,来到了太极殿阶下的广场中。
“就在这里摆下酒宴。”周生辰自顾吩咐着说罢,谢崇等人立刻吩咐侍从们忙碌了起来。
也不必繁琐,许多烤肉架在广场中搭建起来,众人各自落了座。太后戚真真身穿盛装,在一众宫女与内侍们的簇拥下,款款地从太极殿上迈步走了下来。
在周生辰的沉默注视下,戚真真带着微笑走到近前。略微蹲身俯首,她把两手合在身前说道:“孤多谢摄政王、靖安王、小南辰王、一等龙虎将军殿下救护之恩!”
众朝臣早就起身施礼静候,却并未听到周生辰的回言。戚真真等得也是焦急,身姿都僵麻了。
她不禁抬头看去,周生辰好歹对她点了点头。就此收住身子,戚真真暗松了口气,再接着说道:“殿下一定是辛苦了,孤这就亲自为殿下敬酒。”
摆摆手,周生辰自顾说道:“本王这次回来,还没见到陛下,是怎么回事?”
戚真真立刻做戏,抬袖掩面哭道:“正要回禀殿下得知。就在殿下凯旋归来的时候,陛下他,他竟然撑不住龙体而宾天了!”
她的话说罢,在场的各朝臣先是震惊,相互面面相觑而不敢开口。还是太傅漼广及时作了反应,随即拜伏在地大哭道:“吾皇仁厚非凡,可怜天不与寿。”众朝臣连忙跟着扯开嗓子,嚎哭着陪同。
周生辰摆摆手,谢崇见到后连忙制止了众人的哭丧。再看向戚真真,周生辰冷冷地说道:“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一定知道陛下因为何故驾崩。”
戚真真咬咬牙,勉强保持镇定说道:“陛下才得了小皇子,却未能保住而伤痛不已。再因为染了风寒又还纵酒,致使龙体不能康复。此事有多名太医与内侍知情。”
“嗯。”周生辰点点头,随即说道,“本王原本觉得诧异,正好太后这样说。那么,就立刻命人把他们召至这里来。”
戚真真的身子一震,随即冷下脸来说道:“殿下,这事似乎,”
“本王是摄政王,当然应该事无巨细地过问。”周生辰说罢,戚真真后悔不已:这是自己挖的坑,自己就要跳进去了。
此时再也拦阻不得,戚真真更只能看着一众王军士兵,立刻在谢云的带领下入宫搜检太医与内侍。
众朝臣看得惊悚,总是明白地知道周生辰这是来算总账了。
那边身处囚车内的金荣,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用带着铁链子的手,指着太后戚真真嘲讽地笑道:“你机关算尽,此时又能如何?更不要说殿下,就连我这莽夫你都瞒不过去!”又不理会戚真真,金荣再指着那些朝臣骂道:“就凭你们这些昏庸无耻,只为自己富贵着想的混账,幸好我金荣没有早些杀进中州。否则,你们早已横尸在此了。”
众朝臣先是羞愧至极,再就纷纷指斥喝骂:“金荣,你这乱臣贼子,必不得好死!”金荣只是豪爽地大笑,再不理会。
王军士兵押解着几名太医与几十名内侍宦官,来到了广场中站定。
周生辰一伸手,宏晓誉就要近前。但她才一动身,就见身边的漼风,沉默着伸手拦住了她。
自己抄起周生辰使用的那柄沉重的环首刀近前,漼风就在包括他父亲漼广的面前、眼中,施礼说道:“末将漼风,听奉殿下召唤!”
就要伸手递去环首刀,漼风却见周生辰却收回了手,背手而立。寒风吹来,周生辰觉得胸中愤慨正在迅速聚集而随时准备爆发。
受尽了来自豪贵阶层的欺哄,他此时绝不会再有忍耐,要为自己正名:周生辰,不是只能为皇权所驱驰,自有一份独到风骨!
“漼风听令。”他缓缓地说道,“这些内侍,你随便去斩杀一个。”
漼风的身子略微一顿,显得有些迟疑。
“皇帝被他们所害,你更还敢违命我?”周生辰冷冷地说道。
漼风立刻承诺,拎起环首刀近前。随便揪出一个内侍,哪怕这人不断哀求,漼风仍是举刀将其斩首。
血浆喷出,在场的人无不惊骇。太傅漼广眼见儿子现在毫无文士雅气,只有悍将威风,当即也吓得脸色惨白,后悔把他送入王军中。
“殿下,末将已完成王命!”漼风走回施礼说道。
宏晓誉立刻近前,对那些太医与内侍们怒喝一声:“还不快说实话!就一个一个死吗?又还能瞒得住?”
太医与内侍们纷纷跪拜在地,立刻接连当众说出来戚真真杀害皇帝、妃嫔、小皇子等事实,包括刘子行与金嫔。
听到这里,金荣先是大哭,再就大喊道:“戚真真,你这妖妇!”
此时的戚真真只觉得浑身瘫软,但还想勉强保持安稳。看着周生辰,她落泪说道:“殿下也都听到了,是皇帝先要杀害我,杀害他的亲生母亲啊!我又能怎么样?”
众朝臣先是痛哭,再就觉得实在是羞赧:这样的皇室,算是什么啊!
周生辰盯看着戚真真说道:“你放荡于后宫,早就失去了母仪天下的权利。再接连杀害数人,更狠心谋害了皇帝,实在是罪不容诛!”
当场就有御史台、大理寺等官员,纷纷附和称是。
戚真真自知难以活命,不禁冷笑着说道:“孤的确做了许多恶事,但好在倒是享受了很多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甚至,就差一点机缘,连你的将领都会匍匐在我的床榻上呢。”说罢,她就狂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