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快平身！这是干什么？”慕容光诧异不已，亲自将胡平安扶起。

胡平安慢慢起身。他不敢抬头看慕容光，只是盯着地面：“陛下，英王妃与温雪夫人是亲姐妹把？”

“当然了。爱卿为何提起这个？”慕容光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转移话题。他想了想：“你想让英王妃去探望母亲？”他点点头：“也许母亲见了姨母，病势真的会减轻。”

胡平安苦笑。与仇敌周旋的女人，就算面目再光鲜，内心只怕也残破不堪，故土亲人，相见不如怀念。

他嚅嗫着，拿出积蓄了许久的勇气，狠下心道：“长乐郡主是英王妃的女儿，微臣是觉得，只怕让长乐郡主去探望更合适一些。毕竟郡主……郡主与瑾妃娘娘，她们是亲姨甥，面貌有五分相似，而且……而且郡主更年轻……微臣的意思是……如果郡主能趁此机会见到太武帝，就……就再好不过了……”

安静，无比的安静。静得胡平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他以为自己会被狠狠踹上几脚，或者挨几个大耳刮子。可是没有。对面的人奇怪地保持着长久的安静。

长久的安静，久到他终于无法忍受，抬起了头。

慕容光面色惨白，跌坐在椅子上。他从头到脚都失去了生气，好像整个魂魄都被抽走，只剩一个躯壳，快要被悲伤痛燕摧毁成灰烬。

“陛下！陛下！”胡平安大骇，跪扑上去抱着慕容光的双腿使劲摇晃：“陛下！微臣该死，该死！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一直候在门外的王芙也冲了进来。

一滴清泪从慕容光眼中浸出，顺着他消瘦苍白的脸颊，蜿蜒滑落。

王芙连忙站住脚。慕容光似乎回过了神，疲惫地挥了挥手。王芙赶紧又退了出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慕容光突然又仰天长笑。

“陛下……”看着少年国主近乎癫狂的状态，胡平安有些后悔，暗自忐忑自己是不是高估了慕容光的承受力。

“父皇去了，母妃走了，四哥恨我，现在阿玥又要走……”慕容光抚着心口，仿佛在片刻间凋谢苍老：“胡爱卿，你告诉我，孤家寡人，是不是这个意思？”

胡平安连忙上前扶住他：“陛下，您不是孤家寡人，你和燕国臣民一道，上下齐心，一直在为复兴燕国努力啊！如今燕国形势一片大好，晋国却渐渐内乱，复仇雪耻有望，我们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而已啊！太武帝确实文韬武略，却有个致命弱点——好色！一个女子，是燕国可以付出的最小、却最有用的代价！”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而且陛下，等到燕军直捣晋国国都昊安之时，您还可以接回郡主的。”

“不错，不错，直捣昊安……”慕容光泪眼朦胧：“为了这一天，就算四哥恨我，阿玥恨我……不、不！孤不要阿玥恨我，阿玥不能恨我！”

胡平安膝行上前，紧握慕容光的手：“古往今来，多少公主贵女下嫁蛮夷，走草原，跨戈壁，不都是为了故国的繁荣安宁！长乐郡主一定肯的！她是将门之女，英亲王奋勇杀敌，战死沙场，虎父又焉有犬女！”

“可是……可是阿玥才十六岁……”

“陛下，温雪夫人十三岁就进宫了！”

慕容光终于沉默了。

胡平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长乐郡主的性子与别的闺秀不同，陛下和微臣恐怕都难以说服她。为防郡主中途逃脱……哦不，中途走失，不如先告诉郡主，是请她去昊安探望病重的瑾妃娘娘。陛下再给娘娘一封密信。这说服的事，还得等郡主入了晋宫再做才妥当。”

明仁殿中，死一样的沉寂。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光虚弱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孤，给母亲写信。如果阿玥肯，她就留下。如果她不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务必不能勉强。胡爱卿，你说，这样可好？啊？”

蹲在门边的王芙，悄悄按了按怀中的锦盒。胡平安来得急，拉着陛下就走了，长乐郡主只得匆匆告辞。这是郡主临离去时，托他转交给陛下的。

里面有什么？王芙虽然没娶过媳妇，对于男女之事可不是傻子。看郡主那副难得的羞涩模样，就知道这盒子里准保装了小女儿的一番情思。

胡丞相说得对！燕国迟早可以兴国雪耻，只是时间的问题。长乐郡主虽然好，可是君王又何尝缺过女人？如此看来，这锦盒是不必交给陛下了。

他又按了按衣襟，决心把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