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十三年,立夏,北衙禁军统领府旁的门柱上一大早就被人用断箭钉了一封血信上去,门前侍卫费了好大劲将信取下来,将东西递到一旁阴着脸的羽卫中郎将临渊手中。
方疾声吩咐下面的人管好嘴,统领府门内便传来散漫的女声,“临渊,有什么好东西不让我瞧瞧?”
朱漆铜扣的大门缓缓而开,自门内踏出一双紫边银线刺绣的长靴,紫色官袍底下滚着繁复莲纹,袖口被紧紧束起,下方是女子纤长的手指,她的五官细看带着几分如精魅的深艳,却因高束着的乌发和眉尾的肃杀气息被遮掩了许多。
“统领。”临渊捏着那方信笺,只恨自己怎么没早点毁尸灭迹。
“给我吧。”
江沉绮展开信纸,上面朱红色的字迹潦草有力,竟是洋洋洒洒列出了她数十条罪状,末尾更是痛批奸臣当道,实在罪该万死。
她不怒反笑。
北齐自开国以来官职分明政权集中,但到三年前新帝上位,外戚干政,朝堂势力不稳呈四分五裂。为巩固皇权,新帝沈衍先任令一介女子为北衙禁军统领,又是下旨明英侯谢景淮常驻边疆,短短数年,谢景淮掌军务,江沉绮掌监察,北齐朝堂二人可谓权倾朝野。
两人皆是名声在外,谢景淮平定匈奴异族保卫山河自然是受无数人歌颂功德,然江沉绮,光是她身为女子官拜一品就足够多少人眼红嫉恨,更别说外头都在传她统领北衙禁军这几年,经手多少冤案错案残害数条忠良,用句十恶不赦来形容都绰绰有余。
这些骂名背得久了,也不是那么在意了。江沉绮面不改色地把信纸催成飞灰,细长的凤眸扫了圈下面的人,“都愣在这里做什么?尚书府的案子查清了?”
侍卫们赶紧四处散去,临渊硬着头皮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上前道,“统领,时候不早了,还赶着上朝。”
车轱辘滚过青砖的声音正好响起,来的却是宫里的马车,皇帝的贴身太监总管周平从上面下来,恰巧同江沉绮打了个照面。
“江统领。”
“周总管。”
二人相对行了礼,周平拿着皇帝的手谕走过来,“江统领今日不必去上朝,圣上有其他事要统领去办。”
明黄的帛卷上写得十分详细,大意是北疆战事刚定,谢景淮作为主帅在回来路上受到伏击身负重伤,如今刚至京外驿站,望江沉绮前去将其平安带回明英侯府。
江沉绮皱了下眉,沈衍想在百姓面前显皇家恩惠,不忘功臣,却又不得不防着谢景淮手中军权,只能让自己以护送之名前去察看。若是谢景淮真的重伤,自然是收回虎符厚封功名,若不是……那怕是天京马上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憋屈了,她是女子,对沈衍的九州江山无法造成多大的威胁,但谢家有权势有军攻更有民心,可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还请公公转告陛下,定不负皇令。”
立夏清晨的凉风吹过,府内快要开败的垂枝碧桃又被吹落枝头,零散桃花飘落在她的肩头,随江沉绮的动作落在统领府的赤金马上。
天京郊外,昼光下林海葱郁,简陋的茶摊招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队车马停在门前,领头的男子翻身下马,几锭银子被他扔在满是茶渍的桌台上,“茶水点心尽管上,要快。”
店老板连忙点头应是,手脚十分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热茶和面点不一会就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