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爷住在苏父病房的对楼2层。
苏艾穿过长廊,坐电梯到2层时,许北河就在电梯门外。
他正打电话,见到苏艾后,径直走进电梯,用空着的那只手很自然地牵起她的,一直到停车场。
苏艾还沉浸在父爱的感动中,任由他牵着走。
停车场没什么人,空唠唠的。初秋的晚风也微凉,但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暖进她的心口。
尤记得中学物理课上老师曾讲:热,不只是温度,而是一种能量。
车子一路驶出医院,许北河才放下电话,“饿不饿?”
“刚才在606一起吃了些。”
看得出许北河很忙,苏艾不想再耽误他时间,继而转移话题:“我都没跟爷爷打招呼就离开了,他会不会不开心?”
“我跟他说你家里有事,先回了。”
察觉到小姑娘情绪又有些不稳定,许北河安抚地握住她的小手。
正好是另一只,有些凉。于是就没急着放开,改为单手开车,慢慢焐热。
没和黎大爷说苏艾身世,许北河有着一番考虑。
以他的了解,老爷子倘若知道苏艾就是苏世民的女儿,他大半夜都能跑到606下聘礼。
小姑娘胆子小,这事得徐徐图之。
手被无声焐热,苏艾一点点感受在心里。感激他的体贴周到,也感念他单手开车的闲适潇洒。
车子路过一条护城河,夜景很美,可苏艾却觉得车内景色更美,叫她移不开眼。
“又偷看我?”
他勾起小指,塞进她掌心,轻挠了两下。
“哎呀,痒。”
苏艾软糯糯地笑了声,缩回手,严严实实地揣进兜里,“我……我就是在想……今晚谁陪着爷爷,请的陪护到了?”
许北河轻笑了下收回手,变相戳破她的心口不一。
而后温言道:“陪护到了。我平时工作忙,陪护能照看得更周全。当然,以后有你照看爷爷,我更放心。”
“嗯,我知道了。”
苏艾认真讲道,嗓音温婉而诚挚:“你有事就放心去忙,我会多陪陪他老人家的。今天的状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在不了解全部信息前提下,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备一个人,苏艾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你也是为了爷爷好。”
“可这并不是指责他人的理由,并不是所有‘以爱之名’的指责和约束都是对的。”
苏艾摇摇头,嗓音轻柔和缓。因为思索,眼神没了焦点,随意飘忽着。
“我为爷爷好,却没有考虑你的立场和感受。倘若同样有个人以“为你好”的名义来指责我,那么这样说来,我是对还是错呢?”
其实这些话,本应该是说给母亲的。她起初不敢,后来没了机会。
竟不想,会十分平静而从容地将这段话讲给许北河听,明明才认识不久。
苏艾从小缺爱,没父爱,也很少得到母亲的陪伴和关心。
邻里的小孩子们为了玩具跟她玩,但背地里还是很嫌弃她私生女的身份。
有个小朋友临走时带走了她心爱的玩具,苏艾哭闹着要拿回来,母亲却说让她大度一点,再给她买新的。
后来,就经常有玩具会丢,或者新玩具被旧玩具替换掉,甚至有人明目张胆地抢。
于是她学乖了,自己一人玩,再也不敢奢求陪伴。
也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母亲直接做主给她报了很多课外班,可她并不喜欢。
母亲却总说:“我这都是为你好,将来长大你就懂了。”
直到3个月前才明白,母亲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在往名媛方向培养她。
可苏艾并不稀罕所谓的名媛生活,那时小小的她只是想每天放学就能看见母亲,偶尔还能陪她逛街,去游乐园玩……
许北河也因着苏艾这番话,陷入回忆。
许家家教森严,从小他需要听从父亲的安排,需要孝顺爷爷,需要宠着妈妈,因为他未来要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后来生意场上,更是尔虞我诈,声色犬马,他更习惯思考别人所想所做,而渐渐忽视自己内心的脆弱。
直到2年前那场车祸。
很多人以为他就此一蹶不振,商业伙伴相继拆台,就连并肩作战的合伙人也决绝离开,独自丢下他一个人在偌大的苍白的冷凉的病房时,他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在每个男人心里,也都住着个小男孩。也需要有人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说句话,鸣不平。
尽管许北河混迹商战多年,早已练就排兵布阵的逻辑思维,也想不到,第一次照顾他内心感受的,竟会是个比他小将近一轮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