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楚海虽然功力未复,但是已经可以下地自由走动了。这天,二人携手来到大堂,拜见苏神医,准备辞行。
自从七日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豪赌之后,这几日二人便再也未见过苏神医了。今日只见院中荒凉萧瑟,似乎少了很多人。路过那间吓人的小院,只见里面空空荡荡,里面数十个断手的病人不知踪影。
经由看门的小童通报,二人踏进大堂,见到了苏神医。只见苏神医倚在榻上翻看医书。
二人拜倒在地,楚海道:“前辈救命之恩,小子永不敢忘。今后若有差遣,定尽全力效劳。”赵绣也说道:“前辈医术神妙,实在是平生仅见。”
苏神医看了二人一眼,说道:“何必多礼。得见此奇毒,亦是我之乐趣。今日你们来此,想必是来告别的?”
二人起身,楚海点头道:“不错,我恢复过半,已能行走了。在前辈府上叨扰数日,不敢再住一月,今日特来辞行。”
苏神医点点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医书,淡淡道:“老朽知道了。你们去罢。”
二人再鞠一躬,转身离去。楚海忽地转身过来,看向苏神医,问道:“前辈,您的手……?”赵绣回头看去,只见苏神医的双手都如当日的左手一般,枯萎焦黑,如同百岁老人。
楚海恭谨道:“若是因为救治小子所致,让小子良心岂能安生?”门口的两位小童哭道:“你还说,若非调制那‘伤美人’毒花制药,师父右手如何能……”说到后来,竟然哽咽不能言。
苏神医神色黯然,说道:“党参、黄芪,二人休要再说,下去罢。你们也去罢,我如今失了双手,从此江湖再也没有我这号人物了。”那两位小童遵命歇息去了,而楚赵二人则愣在原地。
楚海思索片刻,大着胆子说道:“前辈为何不再用前法,割活人之手,以旧换新?”
苏神医扔下医书,惊奇地看向楚海。过了一阵,叹息道:“没想到你竟然连此节都发现了。不错,之前你们二人也看到了,我左右双手并不一样,一个枯死,一个鲜活。”其实楚海并不知道具体如何,只是大胆诈他一下,没想到真的套出了实情,当下和赵绣一起认真倾听。
苏神医道:“说来可笑,老朽名为神医,却治不好自己的怪症。自从我五十岁上,遇到奇毒,痊愈之后便落下一奇症:周身皮肤哪处接触剧毒,哪处便会枯死如干尸。枯死之后,虽然拿取物品与正常无异,但失去了知觉,再也不能探得脉搏、分辨草药种类斤两。我当时为救一童子,左手沾染了鹤顶红,两日之后左手便即枯死。我当时并不死心,查阅古籍,并无收获;又翻看家传医书,不见此症治法,却找到了移花接木、截肢续肢的逆天之技。”
楚赵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骇然。
苏神医继续道:“恰好有人来庄上看病,他既知我规矩,我便叫他献出左手,方为他妻子医治。那人竟毫不犹豫,一口答应。祖上秘技当真神乎其神,我的左手痊愈如初,皮肤筋骨更胜我那五十年的右手。此后我又有几次沾染砒霜、曼陀罗等等剧毒,我便如法炮制。后来附近几省爆发天花,无数病人为世人所不容,便来此处,以期安稳度过余生。我收留他们,为他们治病,若有需要换手之时,便去取来,只要以草药消毒,便可使用。”
楚海不解道:“那今次……?”
苏神医眼神悠远,看向门外:“截肢续肢之技,天下只有我一人能使得。我的徒儿们虽然被我教授了手法,但若要纯熟,还需十年时光。因此我只要有一只好手在,便可将另一只枯手换新。也正因如此,一旦双手皆枯,便再无生理。那日,我左手枯死着,尚无暇更换,便遇你们二人之事。这‘伤美人’之毒乃是毒物之最,并非吹嘘,除我之外,天下并无几人能调出此药。我若换新手,至少要养伤半月,那时小子哪里还有命去?小子重伤呕血,几近身死,乃是我前几日医治之过,我岂能袖手不管?”
二人心中沉重,不知如何对答,只是拜倒谢恩。
苏神医洒然笑道:“老朽已六十有六,早已过了自己定下的不予医治之线。却厚颜无耻,时常为自己换手医治。今日终于解脱,我倒要谢你。老朽死则死矣,何况只是失了双手,不能治病?从此赋闲,教养徒儿,也是趣事。换了小子一条年轻性命,乃是赚到。”
苏神医说罢,便拾起医书,摆了摆手,示意二人离去。
二人最后施了一礼,转身离去。走到门前,忽听苏神医道:“此去,江湖之事多劳费心了,黑无常大侠。”说罢,大门缓缓关闭,只留下楚海赵绣二人茫然立在院中。
秋风萧瑟,吹得二人颇感刺骨寒意。
正是:左枯右荣有奇术,移花接木逆天行。
不知二人离了兰心庄,将去往何处?且听下回分解。